第268章 明心

从酒楼出来,铜柱一路吃力的搀扶着醉的一塌糊涂的重矅,铁柜贪杯,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

铜柱后悔气走元十三,要是他在,这搬运醉鬼的活儿必定落不到他头上。

“真沉啊你!我要是再劝你喝酒,我就是乌龟王八蛋。”铜柱边走边抱怨,“我……我见过酒量差的,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差的!铁柜都能喝三杯,你抿一口醉得人事不省,白长这么大个子……要……要不是看你这段时间出手阔绰,我才懒得管你……”

一个影子落在脚面上,铜柱立马噤声,一抬头,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几步开外。

铜柱激动的快哭出来:“十……十三兄弟,你没走啊?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你……”

元十三几步走过来,将人接过,轻而易举背起来,大步流星走了。

回到住处,他先替人更换了外袍,又喂了些醒酒汤,谁知重矅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浑身滚烫,烧的像块烙铁。

元十三去兑了些温水进来,替他擦拭额头和脸颊,不仅无济于事,反道烫的愈发厉害。

他转身出去踹开房门将已经睡下的铜柱揪起来,却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问到。大夫也来看过,但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折腾到大半夜,铜柱幽幽的说:“就喝了口酒,不至于出什么事,也许是我们大惊小怪了。”

铜柱百无聊赖的待了一会儿,实在困的厉害,就回房去睡了。

元十三一直守着,拿温热的毛巾不断为他擦拭手心,却意外瞧见他手背上至今未曾痊愈的咬伤,更骇人的是,手背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黑纹,竟仿佛像是从伤口里生出一般。

他正欲细看,那只手却突然抽走。

重矅不知何时醒来,双眸通红,醉意深重,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已经清醒,还是仍旧醉着。

元十三注视着他:“你感觉怎么样?”

重矅眼神迷离,自顾自环视了一圈。

“你喝了酒,一直高热不退……我煮了粥,还温在灶上,你吃一点再睡,胃里会好受些。”

重矅恍若未闻:“小莲呢?”

元十三微微一顿,继而道:“此番他没有与你同来。我去盛粥。”

重矅没反应,元十三起身出去。

他走出来背身靠在门外,一时心绪莫名。

原本他还只是猜测,只是观望,可这一刻,他确定他的身份。

没有想象中激烈复杂的情绪,而是出奇的平静,就好像他的心始终坚定的认为,他一定会来。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可他的心不受控制的振奋。

立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去厨房。等他回来,房里却空无一人。

他赶紧去找,却发现人并没走远。他又松了口气,端着粥走过来。

重矅坐在院子里,不知从哪拿出一只灯捣鼓。那只灯破损的十分严重,但依然能看出做工精巧无比,光是摆放在桌上各式各样的小部件就可见一斑。

元十三在旁边坐下,看他全神贯注的修理手上那只灯。他刚将粥放下,就听见面前的人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拿开。”

元十三只好将粥移开,见他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又起身去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

他实在太过专注,那样的神情让元十三甚至生出一种倾注全部心血的错觉。

他知道他醉的厉害,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所以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他做这一切。

那盏破损的灯在他眼前一点点被修补好,元十三头一次见识到有人的手当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每一个小部件最终都在这盏灯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修好了?”

不知过去几个时辰,元十三终于问出这句话。

重矅说:“还差灯芯。”

“灯芯呢?”

重矅拨弄着面前的灯,淡淡道:“丢了。”

元十三见他对这盏灯颇为重视,便问:“能不能换成别的?”

“换了就不是这盏灯了。”

元十三不解:“只是换灯芯而已,有区别吗?”

“当然有。”

元十三看着那盏灯,轻轻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制作这盏灯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从收集材料,到制作完成,三年零八个月。”

元十三感到不可思议,加之今夜的重矅少了平素的疏离感,让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想要制作这样一盏灯?”

“他过生辰,我实在不知送什么好,就做了这盏灯。”

元十三称赞道:“看得出来,你很用心。”

“在他收到的众多贺礼当中,这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元十三由衷的说:“这很好。没有什么比心意更重要。”

重矅转头看他,夜晚的凉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拂过他迷离寂然的眼睛。

元十三突然从他眼中看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看遍世事的灵魂。尽管他的眼中没有悲伤,可他还是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那种压抑沉闷几乎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揪到一起。

“你朋友他不喜欢吗?”

重矅摇头:“他很喜欢。”

“那他现在……”

“他已经去世多年……”重矅望向远处,眼神悠远深邃,宛若无边无际的大海。

元十三感觉有些冒犯:“抱歉,从来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抱歉的,谈论他的死亡并不是我的禁忌。”

元十三看看他,他总觉得面前的重矅与平素有些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想他酩酊大醉之后,心中仍记挂这位友人,他猜测他们交情深厚,或许曾是挚友也犹未可知。他忍不住想要了解。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罕见能遇到这种有问必答的时候。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

“自裁。”

元十三心口一跳,这两个字像利刃一般划开他的心胸。他似乎一瞬间就共情了面前这个人的难以释怀。

“为……为什么?”

“很多原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与他立场不同,他就算不自裁,下场也不会太好。”

“立场……”

“因为这个,”重矅淡淡道:“我灭了他全族,亲朋故旧一应清洗干净。”

元十三顿了一下,诧异道:“这……这是玩笑吗?”

重矅看过来,稍稍凑近他:“你觉得呢?”

元十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眼底的淡漠让他莫名后背生凉,但他依旧不愿相信:“你醉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重矅看着他,突然笑了,似乎默认了他的否定。

几缕凌乱的发丝落在额前,遮去他眼底无尽的深沉和哀凉,恍然间,他好像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有无法潜藏的心绪,有难以言说的隐秘,和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往。

元十三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他不知来龙去脉,亦不晓前因后果,所以他无法给出准确的回应,但他不愿他沉湎于此,便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我有个朋友,也去世多年……”

“是吗?他是因何故去?”

元十三轻轻吐出两个字:“自裁。”

两个人对坐廊下,就像是知交故旧一般谈论心事。

“也是立场不同?”

元十三轻轻摇了摇头:“我自以为肩负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习惯性将他与天下苍生进行衡量,却从没看清,他亦是芸芸众生,所以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救他的机会。”

“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晚。”

元十三看向他:“不晚吗?有些错误,我想永生也难以弥补。”

重矅说:“至少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者。”

元十三苦笑:“可是,我好像又搞砸了……我总是后知后觉,总是要等彻底失去以后才幡然醒悟,总是在无法挽回后才想要去竭力弥补,我好像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和不幸……”

“那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

“我反省了,”元十三情绪有些起伏,“我一直在反省,我的确有错,可他就没错吗?如果当时他坚定一些,如果他不是那么决绝,如果不是他先弃我而去,我……”

重矅看着他,慢慢一只手支起额头,像是在打量一个笨拙而又虔诚的信徒:“你如何?”

元十三正面迎上他的视线:“我不会动摇。”

重矅浅笑,他手指修长,扶额时恰好遮住半张脸,但还是能清晰看到他脸上饶有兴致的笑意:“你是在求姻缘吗?你们凡人还真是有意思,从来没有人向我倾诉姻缘之事,你是第一个。”

元十三看着他,有些委屈,眼底情绪翻涌:“我错了吗?”

重矅说:“月神专司姻缘,连他都头疼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明白其间的是非对错?”

元十三眼眶泛红:“其实我明白,是我错了,不坚定的人是我……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勇气向他承认这个错误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重矅说:“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我建议你去月神庙拜一拜。”

元十三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滑稽?”

“一般来说,任何请愿我们都会受理,滑稽与否不在考察范围之内。我若受理你的请愿,也需移交给月神殿处理,程序繁琐,道不如你亲去月神庙。”

元十三失望道:“我也觉得很滑稽,他已经成婚,无论我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睡意慢慢上来,重矅渐生倦怠。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他选择了一个同样会坚定选择他、相信他、支持他并全心全意爱他的人。那个人无论心性品貌,都与他相配至极。他不仅有待他的真诚,更有为他对抗世人眼光的勇气,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应该祝福他。你也不应该来找我,我留在这里,亦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回过头,重矅早已支着额头睡熟。

元十三伸手想要触碰他,又觉得不妥,慌忙将手收回来。

在他选择来到此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放弃他在尘世唯一的留恋。

能再见到他为自己而来,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欣慰。

“谢谢你来找我,”他轻声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但我不准备回去了。如你所说,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相差的不只是三百多年光阴岁月。我的过去你不曾参与,你的未来我亦无权干涉。”

“你费尽心力才让无涯走出我乏善可陈的生命,可惜,你才刚走进来便要被迫离开。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已有更好的去处,我想,这是上苍对你的补偿。如今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你不宜在此处久留,早些回去吧。”

我想我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

渝占亭,我心悦你。

愿你今后一切都好。

愿我们今后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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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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