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赵琛手捧神物走下高台，在众人虔诚的注视中缓步走向河堤，宗门仙首紧随其后，百姓亦自发跟随。
段天涯见此情此景，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希望神物能够保佑此地风调雨顺，百姓不再受水患之苦。”
身侧的云彩却平静的说了一句：“这属实是强人所难了。”
段天涯正欲问她缘由，一名衍天宗弟子匆匆从后面赶来，与他耳语了几句，段天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弟子一说完，他就忍不住骂道：“今天这种时候，他添什么乱？晦气！”
弟子说：“现在现场情况有些混乱，林公子他们怕是招架不过来。”
云彩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段天涯没好气的说：“这个渝占亭，一来就惹麻烦，有他在的地方果然没好事！”
抱怨归抱怨，这个时候仪式正进行到要紧处，他没有惊动萧莲舟，而是带着几个弟子立即赶往现场。
场面果然混乱，河神庙里聚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镇子上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这几人的难缠可是只有萧莲舟才能应付的程度，尤其在有关河神庙的事情上，他们没少折腾，段天涯看见他们就头疼，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他扫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百姓，然后不悦的看向被堵在里侧的重矅，尽管他对此人极为不满，但此刻还是压着怒意问起事情原委：“此处发生何事？”
林长思上前迎住他，歉疚的说道：“段兄，此事是我疏忽，昨夜屋顶漏雨毁了石像，我恐耽误今日敬神，便找渝公子帮忙补救，谁知……”
段天涯一抬眼，果然注意到殿内的石像被毁的一塌糊涂，更诡异的是，石像被红布半遮，露出诡异的面孔，格外骇人。
“这红布是……”
一个老人站出来说道：“这位仙君，容老朽说两句。这座河神庙是我们陵渚百姓一分钱一分力建起来的，为的就是祈求神灵庇佑，禳灾度厄，求个安稳平顺。但你瞧瞧，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愤然的视线不约而同齐刷刷看向重矅，重矅平静的看着他，又似平静的看着每个人。
段天涯朝人看了一眼：“既是下雨的缘故，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若非此人不祥，冒犯神灵，怎会如此？”人群中有人反问，“最近一直朗晴，怎么偏生昨夜就下了雨？这是新建的庙宇，怎么就他来过之后，便屋顶漏雨？还好巧不巧，正好毁了石像？”
林长思听不下去，争辩道：“这跟渝公子有什么关系？”
老人将木拐重重落地，情绪激动：“如何没关系？这是神灵在警示我们，敬奉之心不诚。这位渝公子，既非朝廷中人，亦非你们仙门弟子也就罢了，却是悖逆伦常、损及天和之人，如此神圣之地，岂是他能踏入的？”
显然，他与沈怀亭一事已经在此处传开。
老人的话语立马调动起在场其他人的情绪，鄙夷厌恶的眼光纷纷投射过来，恨不能立刻将人赶出去。
“……”林长思被噎的当场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极力解释，“这……这不过是巧合，与渝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他之所以会到此，也是我请他帮忙。”
“林公子，我们感念你费心操持此事，但是天意不可违。今日不过是石像被毁，明日岂非我们整个陵渚都要遭殃？”
林长思说：“老先生，你言重了。此事……当真只是意外……”
他有些词穷，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意外。
但没人听他这些一本正经的解释，老人质问他：“今日若非我们有人无意中撞破，林公子真打算拿这红布将石像遮起来蒙骗我们？到时你们功成身退，可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是我们，若是惹恼神灵，受苦的还是我们。渝公子年纪轻，但也应该心存敬畏，饶是下民易欺天难欺！”
人群也愤慨不平：“我们绝不答应！”
段天涯心里觉得理由牵强，但并不影响他对渝占亭更加不满，若不是他，根本没有这么多事，此刻，他只想尽快平息纷争：“老先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咱们再去追究也无用，不如先想办法补救，免得误了稍后的吉时。”
老人沉声说：“方才老朽已经同林公子说过了，只要此人当着众人的面向河神告罪，并承诺斋戒七日，以表诚敬，求得河神谅解，此事便作罢。”
小莲目中微冷，面色严肃。
见人半天没反应，老人气道：“仙君，你瞧见了，此人如此态度，可见他毫无敬畏之心。”
段天涯本以为是镇子上的人故意为难，可一听这个要求，竟觉得也并不十分过分，反道认为的确是重曜的问题。
林长思仍旧坚持：“老先生，巧合之事，岂能如此论？”
老人不依此话，愤然道：“仙君这话何意？是说老朽连同全镇子的人故意为难他？自古以来，阴阳相合，男女相配，此为至理。他亵渎上天，冒犯神灵，若是我陵渚之人，定要沉入河中，交由河神亲自处置，方能洗刷他的罪孽。”
两相僵持，段天涯选择劝说重矅：“渝公子，老先生此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何况，他们也并非存心刁难，不过是在石像跟前发个誓，再斋戒几日，算不得什么。你这样僵着，一会儿再误了时辰，若引得陵渚人心惶惶，你如何过意得去？”
小莲冷声道：“小小一座河神庙，也配？”
老人怒目而视：“放肆，竟敢在神灵面前大放厥词？今日你们若不给我们一个交待，休想从此处离开。”
段天涯也有些恼火，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压低声音道：“渝占亭，你有完没完？惹恼这些人，你有什么好处？赶紧认错，然后离开，别再出来添乱。”
重曜淡淡道：“我何错之有？”
段天涯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能有后面这些事？我告诉你，别以为黎凤阁会给你撑腰，沈掌座的态度我们可都看到了。若是你坏了今日敬神之事，便是跟陵渚百姓作对，跟仙门百家作对，到时候，就是沈仙君也保不了你。”
重曜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他一眼，却看的段天涯心头一惊：“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别以为跟黎凤阁沾上关系，就敢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段天涯越说越生气，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面前这个人都毫无反应，深邃的眼底永远都是一片沉寂，这显得他尤像一个傻瓜。
“渝占亭!”段天涯略带威胁的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最好乖乖配合。今天这事，你谁也指望不了。”
重曜看向林长思，心里有了决定。
林长思在此事上与赵琛几番较量，这座河神庙最终才得以落成。在这件事上他花了不少心思，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在为即将到来的敬神仪式焦灼。
从他身上，其实已经很难看出阿苑的影子，只是这段时间，看到赵琛背后有赵长意无微不至的关照爱护，有整个大业作为他的后盾支撑，他对这个孩子多少有些心疼。他既无法给他媲美赵琛的身份地位，也在任何其他方面给不了他任何帮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给他添麻烦。
重曜说：“以后，我不会再踏入此处。”
小莲微微抬眼，又深深垂下眼睛。
天地至尊，苍穹之下，九合八荒内何处能阻他，何处敢阻他？
今时今日，却要默认莫须有的无理指责，在一座河神庙前低头。
重曜抬脚往外去，人群围过来拦住去路。为首的老者将手中木拐一伸，拦下他后，又重重落在地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小莲默然的眼底闪过几丝冷意。
“我说过了，若是你不能照做，以示诚敬，今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
重曜神色如旧，语气如旧：“我保证，陵渚不会因此遭受任何非难。”
人群里有人跳起来：“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这么好糊弄？今日你若不当着我们的面，在神像面前自陈过错，我们绝不会让你离开。”
小莲瞬间握紧拳头。
林长思说道：“老先生，请渝公子帮忙是我的主意，无论什么问题都由我来负责。告罪也好，斋戒也罢，我愿一力承担。”
“不行！”人群中有人反对，“冤有头，债有主，岂能由旁人代他受过？”
吵来嚷去，段天涯实在看不下去，对重曜道：“渝占亭，你有完没完？这座河神庙修建的初衷就是为了安抚民心，现在却因为你闹得人心惶然。就让你道个歉，斋戒几日，道像是在逼你做什么千难万难的事情？”
重曜说：“能做的，我自然会做。”
“……”
“让开。”
重曜看着面前的段天涯，眼光冷寂。段天涯本来气势十足，态度强硬，但在直视了几秒之后，心头竟开始发虚，似乎在这双深邃的眼底，渺小的自己宛如一粒沙子。
他不禁错开一步，将路让开，重曜往外去。
天上突然开始落雨，重曜停住，望向远处，灰暗的天幕罩在山峦之上，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外面急跑进来一个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众人慌乱起来：“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祭台那边吗？”
来人沮丧的快哭出来：“神物没了！被调包了！”
人群议论起来，段天涯急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调包？”
“方才在河堤上，那东西埋进土里毫无反应。萧宗主上前检查之后，发现那根本不是从妖界带回来的神物！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泥巴，没有任何用处，而真正的神物，早就被人调包了！”
段天涯惊愕难言：“这……怎么可能？”
“我过来的路上，听说负责看管神物的仙门弟子也被杀了，现在那边乱成一锅粥，我是过来告诉赵公子，敬神仪式取消。”
段天涯抓住他问：“谁被杀了？”
“不……不知道啊，只知道是衍天宗弟子，萧宗主他们一得到消息就赶回去了。”
段天涯顾不得多问，随即就带人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否该继续方才的事情。
林长思慢慢回过神，又有些难以置信：“神物不是一直由纪兄保管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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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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