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走上前去的是一魔界中人。
待他站定，石碑上立刻映照出他的身影，宛若一面巨型铜镜。
此人没来由的心悸了一下，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
忽然间，镜中发生了变化，无数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卷来，他动弹不得，面目惊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进身后的漩涡。
众人都盯着他，却只瞧见此人双目圆睁，两手微张，如临大敌，令人费解。
少顷，石碑周围散发出一圈黯黄的光晕，宛若罩了一层薄纱。
有神君细观石碑后，低头在手中的玉简上进行记录。
那人回过神，似乎有几分茫然，直至听到上方响起一声“下一位”，他才慢慢回到队伍当中。
接连几人经过测验，情状如出一辙。
萧莲舟心底生疑，朝单云阁看过去，单云阁察觉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两人都看出对方的疑惑，其他人心里也犯嘀咕。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怎么跟魔界测验不太一样？”
“这是神界嘛，自然不一样。你拿魔界跟神界比？”
人群里小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
望沧早已看穿一切，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素闻神界中人皆需通过问心一关，我想这便是了。此物乃是天地所成乾坤石，上问苍天，下问人心，一切欲念在它面前皆无所遁形。”
“问心？”众人头一回听说，都感到十分惊奇。
“心思澄明谓之上，清净之心谓之上，反之杂念深重谓之下，这一切皆可通过青黄赤白四色分辨人心。”
“不是说测资质吗？为何要问心？”
望沧扫了一眼提问之人：“心思澄明纯净何尝不是一种资质？诸位且细想此中真意。”
众人果然思索起来，不少人很快参悟，神色由迷惑慢慢转变为惊喜。
……
重曜正通过水镜观看玄天殿内的测试情形，测试人数过半，均为青黄二色。
一般来说，青色表明杂念深重，成神之路艰难，所遇雷劫最甚。黄色为中，表明虽有欲念，但只要凝然守心，则可妄念不生，修行之路虽非一帆风顺，道也有功成之日。赤色为中上，表明不失正念，可渡世人。而白色为上，心若琉璃，不染尘埃。
凡上神者，需得问心达中上以上等级，方有望挡住晋升上神时的九天玄雷。否则，灰飞烟灭，不过弹指一瞬。
小莲过来添了杯茶，此时，正好轮到单云阁上前。
与之前那些人相比，他面色坦然，目光沉稳，似乎洞若观火，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见他脸色平静的走到石碑跟前，端详了一眼，展臂就拜。
不消片刻，石碑周围泛起红光，久久未熄。
众人不由得瞪大眼睛，这是除青黄二色之外，第一次出现赤色。
负责记录的神君同样提笔，在玉简上记录下结果。
单云阁抬起头，满意的看了一眼，得意之色难掩，微仰着下巴回到仙界的队伍之中。
小莲转头去看重曜，人面色如旧，连细微的起伏也没有。但他却有疑，“尊上，此人有上神之姿？”
“问心不问迹。”
小莲头一回对这个结果感到不解。
如今，测试已过大半，竟只有一人为赤色。妖魔两界都有些惴惴不安，轮到望沧时，他更是紧张的满头大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番问心的意义，尤其是在看到单云阁测试的结果后，他内心对自己提出了同样甚至更高的要求。
他站在原地，直到神君唤了他两次，他才手脚僵硬的走向乾坤石，直愣愣伫在石碑前，盯着这块几乎可以决定自己未来的石头。
片刻后，赤色的光晕开始散发，他睁大眼睛，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妖界众人也为之一振。
他强力克制着内心的狂喜，面上镇定，俨然一派从容，却同手同脚的走回来。单云阁盯着他，他也同样回敬了一个并不友善的眼神。
溟侓尽收眼底，意味深长的说道：“此人道有两分故人之姿。”
轮到萧莲舟时，他没有任何犹疑，走到石碑跟前。
从他平静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在“镜中”瞧见了什么，石碑周围慢慢散发出淡青的光，很浅很轻，像冬日早晨山间的薄雾。
萧莲舟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看青色就要笼罩整块石碑，紫晶微微发亮，一道白光破出，直冲苍穹。
负责记录的神君眼中大震，三息之后，才回过神急忙记录下这万年难遇的场面。
众人瞠目结舌，惊愕难言。人界众修士喜不自胜，均是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白光搅动风云，而后止息消散。
萧莲舟手指发抖，其实他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只是这个时候，他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他还以为这块石碑会冒出青色来，幸好，幸好苍天眷顾。
除了三位上神，其余众神亦被这一幕所震撼。
太清抚了抚长须，欣慰的说道：“心若琉璃，万年不遇，此子必成大器啊。”
太清神君乃是神界最为德高望重的老神君之一，他的资历比神主溟侓，甚至比在座的三位上神还要高。因此，他才能掌有规范六界、教化众生之职的启元学宫。
此言一出，诸神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人成神不过早迟而已。因为还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得到这位老神君如此赞赏。
单云阁满眼愕然不甘，脸色在片刻间转换了数次。
明明他只是一个修士，怎么会……
溟侓看着这一幕，面上没有丝毫喜色的问道：“底下是何人？”
作记录的神君说道：“回神主，此人乃人界修士萧莲舟。”
萧莲舟忙走上前见礼，溟侓睨着他道：“神界已有数万年不曾出过此等心境之人。你能有如此机缘，实属难得。”
萧莲舟心下欢喜，但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躬身听着。
“三位上神，”溟侓淡淡的说：“此子这般天赋，稍加培养，日后必定名扬六界，他朝不定能飞升上神也未可知。不知哪位上神愿意指点一二？”
众人都以为，三位上神必会为此有一番争抢。
要知道，当初他们可是不遗余力争抢天赋弟子，生恐自己座下徒弟被其他人压过一头。战况之激烈，以至于弟子们试炼没人关注，尽看他们武斗了。
想起那时候，神界六位上神风姿历历在目……
众神心中掠过一阵惋惜。
等了良久，也不见三位上神答话。
溟侓看向花芜：“花芜上神，你觉得此子如何？”
花芜抬手一指，果断霸气：“我要他。”
记录的神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意外道：“……此人乃妖界墨城王之子望沧。”
萧莲舟一顿，望沧一惊，继而一喜，接着走上前，撩起袍子，单膝一跪，扬声道：“徒儿望沧拜见师尊。”
众人惊愕不已。
花芜道：“本神最后认不认你这徒弟，还要看你的本事。”
望沧满脸满眼掩不住的笑：“徒儿记住了，徒儿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望沧咧着嘴回到队伍里，大殿上只有萧莲舟还立在原地。
溟侓又道：“恭喜花芜上神。”说完，他又问稷辛和司渊，“不知两位上神是何意见？可有意收入座下？”
稷辛说：“司渊上神首次收徒，还是让他先选吧。”
司渊冷冷回绝道：“如此天赋，拜入本神座下，岂非屈才？”
众神面面相觑。
这是何意？
此子这般天赋，怎还谦让起来了？
但很快便有人发现这当中的微妙。
这哪里是谦让？这分明是推拒嘛，似乎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恐沾到自己身上。
诸神交换心意，私底下探讨，一致认为，此人资质虽不错，但定然有其他难以弥补的缺陷，否则几位上神不会无动于衷。可惜可惜啊……
溟侓见时机成熟，说道：“看来二位上神都不愿此人明珠蒙尘，那就继续。”
“下一位。”
萧莲舟慢慢直起身子，在其他几界嘲弄的眼神里回到队伍当中。单云阁也松了口气，假惺惺的安慰他：“放心，白璧尚有三献，何况这漫天诸神岂会不识真玉？”
萧莲舟笑笑，单云阁权当他听进去了。
……
终于轮到萧珏，他并不十分在意乾坤石对他资质的测评。他只是确定，今日这种场合，那个人并不在场。他决定，等此处结束，便再去瑶泉殿一趟。这种场合，虽然他一个小小神使不能参加，但夜神肯定会到场。只要跟着夜神，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见到他。
他走到乾坤石跟前，古朴厚重的石壁上隐见神力流转，叠加交织的神秘符文弥漫着令人生畏的气机。
萧珏立在石碑面前，静静等待着。
一息。
两息。
……
十息。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了。
……
乾坤石毫无反应。
……
众神再次交换视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乾坤石都测不出他的资质？莫非要出一位惊世之才？
溟侓也觉得奇怪，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太清神君，此事你怎么看？”
太清抚了抚长须，眯着眼睛沉吟道：“……乾坤石虽为神物，但仍需通过七窍为媒，方能有所感应。”
此话一出，诸神已心知肚明，溟侓亦未多问。
萧珏一头雾水回到队伍里，底下众人却纷纷掩嘴而笑。
萧珏感到莫名其妙，就听见有人低声议论：“老神君不愧是老神君，说话艺术拿捏的精准到位，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不开窍还能这么表述。”
“这人界也是绝了，你说怎么把这样的人选到神界来？这不是招笑吗？”
“还以为是个连乾坤石都测不出资质的奇才，没想到是个连灵窍都没开的傻x。”
“听说他昨天才因为采折青莲被花神问罪，感情神界禁令他是一条也没记住，我估计，大概率智商堪忧啊。”
“……”
望沧一个眼刀丢过来，议论声悄然隐去。
萧珏愣在原地，不禁怀疑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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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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