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染着蓝毛的青年穿着廉价的奇装异服,吊儿郎当地叼着烟,重重地把话撂在地上。
他就是马秀芹的孙子金小强。
左然眼皮抽搐,眼前这位杀马特怎么看怎么刺眼:“医药费我们已经预付了,你再要五百万合理么?”
“不是说她一个镯子都一百多万么,不会连五百万都拿不出来吧,”金小强不满地用脚踹了踹面前的茶几,“我奶奶那么大年纪,平白无故被你们打,现在人还在医院受罪,你们有没有良心。”
“你有良心,也没见你去医院伺候伺候啊。”左然在心里吐槽,表面还是得拿出专业姿态:“就算老人家能评上伤残,赔偿也不需要这么高,你这样漫天要价是有可能构成敲诈勒索的。”
“哦?”金小强一笑,满不在乎:“那你报警啊。”
左然:“……”
这个金小强满脸无赖样,他清楚眼下是傅娇这边急着要谅解书,不会节外生枝,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要价。
五百万肯定是虚高的,最后双方都得让步,就看谁能熬。
“十万。”左然开口,“你要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们就不用谈了。”
“行啊,反正进牢子的也不是我。”
难不成还会是我,左然继续在心里狠狠吐槽,他是真的讨厌谈判。
左然深吸一口气,冷脸道:“这个案子情节不算严重,就算缓不了,也判不了多久,真进去了也是她应得的,赔偿你们不嫌麻烦就去起诉,看看法院最后会判多少。”
金小强当场炸锅,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甩,左然冷脸叫来保安把他请了出去。
送走金小强,左然戴上痛苦面具,迫不及待地给白复打电话。
“白老师!你知道这个老太太的家属多离谱么,开口就是五百万,当我是彩票兑换点啊。”
白复落井下石:“那就给呗,反正傅娇出得起。”
“不是这个问题,”左然绝望,“再有钱也不能这样,而且这小子也是个混蛋,他奶奶受伤不见他担心,两个眼睛都只看得到钱!”
“不是说有个儿子么,还没联系上?”
“额,说来话长,她儿子找是找到了,但人已经没了,就是前几天的事。”左然叹气,“现在亲属只剩这个混球了。”
“那她自己怎么说。”
“谁?”
“受害人本人。”
“额……”左然哑然。
马秀芹年纪太大,话都说不利索,左然自然而然认定她没有决定权,于是一直在跟亲属沟通。
至于她本人的想法?
大概就没人在意过。
·
“唉哟,这不袁大律师么。”
向凉穿得人模狗样地横在门口,笑嘻嘻地拦住了试图悄悄潜入的袁云。
袁云:“……”
这是律协组织的讲座,签到听课就算课时,到时候年检能用,讲座内容又刚好是关于执行的。
合计一番,袁云决定来听听。
她刚刚出了电梯,远远就看到花孔雀一般的向凉,心里暗道晦气,准备从后门进去,谁知向凉脚快得很,几步箭步杀过来刚好把袁云堵在门口。
皮鞋都快被他摩出了火星子。
“向主任业务终于还是拓展到看门了?”袁云挖苦道。
“只要钱够多,看门未尝不可,”向凉反而更发得意,“我可不像你,尽做点捡来的小案子。”
“没有小案子,只有小律师,谢谢。”袁云翻翻白眼,这里人来人往的,她实在不想跟向凉搁一块丢人现眼。
“那袁小律师,最近在做什么大、案、子。”
向凉故意把末尾几个音咬得特别重。
“跟你有关系么。”袁云瞅准空隙,一把推开向凉,踩着高跟鞋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向凉凹造型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推差点翻到在地,跌跌撞撞地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额,向律,没事吧?”旁边人吓了一跳,差点被向凉波及到。
“没事没事。”向凉摆摆手,脸上一点不悦都没有,还能面不改色地走到袁云身边坐下。
“脾气不小啊,以后谁敢娶你。”向凉落座后低声说。
袁云斜了向凉一眼,满脸鄙夷:“啊对对对,你有人娶,恭喜恭喜,早生贵子,三年抱两。”
“我是为你好,”向凉把手靠在袁云椅背上,“服务大客户,必须改改你这个脾气。”
袁云懒得再浪费时间跟向凉扯嘴皮,拿出电脑准备记笔记。
“你别指望这个讲座能有什么内容,无非就是宣传自己,真的干货谁会拿出来公开讲嘛。”
“唉,荆芥所提点多少嘛,你转过来,我保证提点只低不高,还分你一间独立办公室。”
“梁红斌已经不行了,他没什么资源能给到你,跟着他有一毛钱好处吗。”
“以前我们合作不是挺愉快的……”
袁云统统充耳未闻。
过了一会,向凉才消停下来,只不过没几分钟他又开始了:“前几天你不是在打听深禅公司的事。”
袁云终于舍得分了点余光给向凉,冷笑道:“向主任消息还怪灵通,所以?”
“你应该不知道,深禅公司最大的债权人已经准备申请破产,而且后续大概率还要重整……你手上案子标的多大,你猜能拿到多少。”
袁云一怔。
债权人要申请深禅公司破产……如果是真的,那袁云手中的案子就糟了。
破产清偿率一向很低,深禅公司又是一堆烂账,金瑞的债权不算多,根本抵不到优质资产,运气好也就是能拿到两、三万块钱。
简直杯水车薪。
“有人愿意接手?”
“瘦死的骆驼嘛,债务多,烂尾的工程也多,很多工程都只差临门一脚,接过去垫点资整整完工,还愁没赚头?再者说,他们还有资产的嘛,至少办公大楼还杵在那里不是。”向凉无所谓地说。
“什么时候?”
“还没弄,但一个月之内他们肯定会向法院递交申请。”
“你一没接触过破产,二不认识深禅的债权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袁云皱眉。
“没办法,朋友多。”向凉扬起下巴。
袁云则是陷入沉思。
这种申请法院受理起来会很快,几天就能出结果,到时候可就是真的回天乏术。
袁云只有在法院准许深禅公司破产前找到财产线索,而且执行到金瑞名下,才能最大限度维护自己当事人的利息。
太短了。
大部分执行案件都是持久战,一个月的时间热身都不够。
而她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
听完讲座,袁云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向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袁云:“……”
等到了车位,袁云总算明白这人安的是什么心——
向凉竟然把他的大G停到了袁云的迈腾旁边。
袁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旁边可是个空的车位,毫无疑问是向凉自己特意停过来的。
难怪讲座中途他消失了好久。
“下次再见咯。”向凉潇洒地拿出车钥匙开锁。
袁云朝向凉伸出手。
向凉歪歪脖子:“?”
“钥匙给我看看。”
向凉以为袁云回心转意,立刻递了过去,得意洋洋:“我跟你说,这车贼好开,要不要借你试驾试驾?”
袁云拿着钥匙,转身就打开自个的后备箱……然后提出来了一个锁车器。
向凉:“???”
袁云驾轻就熟地把大G的后轮锁了起来。
她应该是演练过很多次,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带卡壳。
向凉:“……”
袁云这才把钥匙抛回给向凉,扭头微笑:“下次见,向主任。”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开自己的车门,扬长而去。
上次在停车场被向凉秀了一把,袁云当天就下单了锁车器,就等着向凉自投罗网。
同样的招数,这人还真用不腻,敢舞到她袁云面前第二次。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袁春芳竟然还没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还不睡啊,外婆。”袁云一边换鞋一边问。
“唉哟,你可算是回来了,”袁春芳爬了起来,“我这一天心慌慌的。”
“怎么?”袁云立刻警觉,生怕是外婆身体有恙。
“之前有个马奶奶竟然来小区里捡垃圾,你知道不。”外婆问。
袁云有点印象。
袁春芳也捡过垃圾,知道不容易,直到现在她也会习惯性收集塑料瓶个纸箱,攒得差不多就会送给这个马奶奶,因为这人不是小区的,袁云还特意问过物业几嘴。
“她怎么了?”
“造孽啊,好几天没见她人过来,今天才知道是被个喝醉的小姑娘推了一把,骨折住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是挺过分的。“确定不是外婆自己出事,袁云一颗心又缓缓放了回去。
“马奶奶命太苦了,老公死得早,儿子又跑外地躲债去了,媳妇孙子也不认她,”袁春芳快把自己都说哭了,“孤零零一个人活着本来就不容易,还遇到这么个畜生,遭老罪了。”
袁云:“……”
袁春芳长长地叹气:“要不是你成器,我肯定也在捡垃圾,被推倒的可能就是我。”
“不会,外婆你就别多想,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袁云心里说不会的,就算她一事无成,哪怕进厂打螺丝,她都不会让袁春风挨饿受冻。
外婆摇摇头。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忍不住多想。
“云云啊,有现金没有,我想去医院看看马奶奶。”袁春芳眼神飘忽。
“有,”袁云把钱包里的现金一股脑塞给外婆,“什么时候去,要我开车送你不。”
“不用,小区几个老家伙一起去,不远,我们认得路。”
“好,早点睡吧。”
“嗯,困死了。”
袁春芳站起来,小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对了,”袁云在她身后问,“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戴耳环?”
“哦……”袁春芳身子有一瞬不自然地颤抖,“太重了,戴着累就收起来了。”
“那找时间带你打一副轻的去。”
“别破费。”
袁云目送外婆回房间,脸上的柔和一点点褪色。
她给外婆的零花不少,平时也不见老人家买什么,没道理凑不出看病人的钱。
那么,她的钱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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