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袁云头一次来博川所。
大厦里不管是电梯还是前台的数量都相当惊人，知道袁云要去博川所，前台还贴心地将她引到相应的电梯面前，以防她乱窜走错。
相比之下，荆芥所在的松竹大厦就寒酸多了，楼下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保安，访客问个路他都爱答不理。
上了电梯，前台小姐姐挂着标准的微笑为她关门，眼看门就要合上，旁边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眨眼的功夫就挤了进来，动作利落，身手相当了得。
等人站定，袁云才看清楚，挤进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子很高，长得不算特别出挑，看起来气质温和，但实际上还带了点不明显的疏离感。
“抱歉。”来人对袁云礼貌地笑笑。
袁云微微摇头，不再关注这人。
电梯上行了一段，袁云才发现这人跟自己的目的地一样，都是73层，而这一层只有博川律师事务所。
来咨询的，还是律师？袁云习惯性琢磨起来，甚至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十有八|九还是律师，他们有可能曾经在法院擦肩而过。
不过这些细节显然无足轻重，袁云也就放到一边，懒得再想。
电梯很快停靠，两人先后出去，袁云直奔前台，那个男人则是轻车熟路扫脸进了办公区。
果然，是博川所的律师，袁云漫不经心地想，博川所对律师形象管理很严格，哪怕是大热的天也要求律师全副武装，无论如何排场绝对不能丢。
这里竟然有不穿正装的博川律师。
在会客室等了几分钟，约谈的律师总算来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律师，打扮精致干练，走路带风，非常符合外行对精英律师的预想。
她进门了先不急着落座，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袁云：“袁律师是吧，我是民商事二部的王媛媛。”
“恩，王律师。”袁云扫了对方一眼，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宋律师呢。”
“宋律师今天有事不能到场，没关系，我也是特别授权，跟我谈就是一样的。”
·
荆芥所
叶璐站在打印机面前，左手说明书，右手百度，试图靠自学成才解决打印机的bug。
“怎么样啊，小叶同学，修好了吧。”梁红斌飘过来，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璐已经捣鼓了一个下午，谁能想到她学了四年法学，来到社会竟然要修打印机，不能说专业对口，只能说毫不相干。
更要命的是，这破玩意竟然还不给面子，怎么折腾都没效果。
“不行，要不您自己来？”叶璐谦让。
梁红斌义正辞严：“我这个给你们小年轻锻炼的机会，要好好反思，提升解决问题的能力。”
“……”叶璐叹气，“这个老古董早该退役了，它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给它一个痛快吧。”
梁红斌置若未闻，丝毫没有花钱换新的意思，他的目光在办公区域扫了一圈：“小袁律师呢，没听说她今天有外勤啊。”
“云姐说她去博川所了。”
“哦……”梁红斌突然警觉，“她去干什么，恼羞成怒要去找小宋律师决斗还是说……”
梁红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她要投敌。”
叶璐佩服梁红斌的脑洞，搁平时她还有心情陪着瞎扯两句，但今天她已经被打印机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很遗憾，都不是，是宋律师约她去谈和解。”
“和解？”
“对，但云姐说对方不会是诚心的，大概率是想花点小钱打发我们。”叶璐把说明书扔到桌上，气息奄奄，“这个案子好难噢。”
“简单的案子哪里轮得到我们。”梁红斌耸肩，“早就被外面的人抢完了。”
“我问云姐要不要陪她去，多个人多点排场，但云姐说不用，”叶璐一脸愁容，“我听说这种大所很强势的，云姐一个人去他们地盘上，会不会……”
“这么担心啊。”梁红斌相当意外，“你云姐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不就是个谈判，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实习律师，就敢一个人去谈集体诉讼的案子。”
“？！”叶璐震惊，集体诉讼的谈判可不是好干的，哪个实习律师能扛得住，但转念一想，主角是袁云似乎又合理不少。
“那个案子很复杂，我也在场，来的律师不少，都是各家律所的老油条，一个比一个滑溜。平时不管怎么讲究的律师，那天都穿了跑鞋，电脑也不敢带，就准备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呢。”
“唯独她一个还在实习的小姑娘，什么经验都没有，蠢蠢的……你想想那个场面，对方乌泱泱几百号人，你云姐扔进去找都找不到。”
叶璐代入自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就问她，她一个人来不害怕吗，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她吃不起饭，也交不起房租，只要来这一趟，老板就给她2000块。”很多年前的事了，梁红斌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
“什么！才给2000？”叶璐忿忿，“这黑心老板也做得出来。”
“这行不就这样。”梁红斌轻描淡写。
叶璐词穷，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小叶同学，所以说，这点小场面对你云姐就是洒洒水咯，”梁红斌打了个响指，让叶璐直视自己，“我确实说过小宋律师法学理论水平不错，但你觉得小袁律师是会跟他好、好、理、论的人吗？”
“额……”叶璐陷入沉思，“不会，云姐那个脾气，绝对不会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
“袁律师，我们都是希望事情早日解决，这才坐下来协商，您不能一点诚意都不拿出来吧。”王媛媛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像您这样张嘴就来，问题怎么解决。”
“你们连本带利赔干净，问题当然就解决了，很简单嘛。”袁云也笑，眼里都是散漫，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会客室蔓延的剑拔弩张。
“我们这边有第三方出具的评估报告，您也是律师，应该清楚证据的含金量，在法律上我们没有任何赔偿义务，只是刘总出于同情，这才愿意给你们一点救助，这完全是道义上的，我们愿意给就算不错的。”
“如果您坚持这种态度，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您这边一分钱都拿不到，要怎么向当事人交代，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应该很急着用钱吧。”
见袁云一直不说话，王媛媛一鼓作气：“作为律师，您应该为当事人准确评估案件，起诉也是要成本的，继续下去你们这边损失只会越来越大，见好就收，现在还能有几万块应急，过了眼前这个坎，日子还在后面。”
“噗……”袁云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王媛媛一下子沉了脸色。
“没什么，”袁云活动了下脖子，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的装修，简洁大气，桌上还摆了娇嫩的鲜花，确实比荆芥所上档次，“就是觉得王律师说得动人，值得学习。”
见袁云始终是这个态度，王媛媛怎么不明白，这人根本就不想好好协商，她的火气也窜了上来：“既然袁律师没有诚意，那就算了。”
“先别急着放话，”袁云从包里随手逃出几张叠起来的纸，“你们有没有想过，刘总为什么要提和解。”
袁云把纸展开，每一张都是自制的统计图。
“这是刘总担任股东的公司，总共13个，其中8家都是失信被执行人，涉及30多起执行案件，累计未履行的金额超过3000万。”
“更巧的是，每一家公司的工商信息都显示他没有实缴出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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