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弋挽起袖口,若流云舒展,皓腕如玉般莹润,那双手线条修长,骨节分明。一举一动间,皆是浑然天成的优雅从容,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教养。他指尖轻点水面,缓缓捧起一掬清水,轻轻拂过面庞,似要借这清泓洗去尘世的纷扰与倦怠。
姜一心在一侧静静伫立,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被那把刀牢牢锁住。往昔的回忆如脱缰的野马,瞬间从心底奔腾而出,种种情绪如潮水般肆意翻涌。他紧紧攥着衣角,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波澜,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姜一心生怕自己会在这一瞬间崩溃,趁隙跑出去,匆匆抬手抹了把眼泪,定了定神后,又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吃食端回,轻轻放置在石桌边缘,动作轻缓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洗净过后,天弋步伐略显虚浮,朝着床边踽踽前行。姜一心见状,赶忙疾步上前,动作轻柔且谨慎地搀扶住恩公。待天弋缓缓落座床边后,姜一心才默默地坐到石凳上,双手下意识地搭在那把锈迹斑驳的刀身上,一时间,千般思绪在脑海中肆意缠绕,搅得他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这时,夜幕已悄然拉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正缓缓隐退,黑暗开始如潮水般漫上大地。天弋微微抬起手,运转体内一丝灵力,似有无形丝线牵引,床上的夜明珠仿若感知到召唤,缓缓腾空飞起,朝着石桌飞来。夜明珠莹润的光芒再度绽放,那独有的柔和且明亮的光晕,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姜一心脸颊上悄然滑落的豆大泪珠无所遁形,如破碎的冰晶,闪着蚀骨哀伤。
“想问什么就问吧。”天弋终是打破了沉默,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姜一心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阿姊的下落始终是他最为牵挂之事,于是急忙问道:“我想找去阿姊,我想知道阿姊怎么样了。”话音未落,他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声痛哭起来。阿姊,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这份思念现下汹涌至极,几乎将他淹没。
“吾不知。”天弋冷冷地回应道。话出口虽是无情无感,但他还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扫视案发现场的情形,又问道:“你阿姊是何模样?”
“年方十九,衣着和我一样。阿姊发辫上绑着一块红布。”姜一心赶忙回答,眼中满是期待。
天弋此时才刻意地打量了一下姜一心的穿着,只见他身着素衣,皱到卷边的衣角显得格外破旧。记忆中,似有一名符合描述的女子。天弋细细回想着,那女子脖颈处深扎着一根断枝,气息微弱,当时瞧来,或许生机未绝。
“此女子或许尚有生机。”天弋缓缓说道。
“真的?那我阿姊在哪?”姜一心瞪大了眼睛,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光,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阿姊的下落,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渴望。
“吾不知。”
“……,我想回去找阿姊。”姜一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
“令姊不在村落。”天弋回应道。
“那阿姊在哪里?”姜一心不死心地追问。
“吾不知。”天弋还是同样的回答。
“……”姜一心知道同样的问题不可能有另一个答案了,一时语塞,心中满是失落与无奈。
“若问完了,那就安静待着,不准……”天弋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姜一心急切打断。
“恩公,我还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不是,我…我……”姜一心既害怕失去这难得的询问机会,又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唐突,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话语,便赶忙发问。话一出口,他才发觉不妥,顿时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上满是局促之色。
“好生无礼,问别人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天弋自始至终,语气皆是冷淡无情。
“是…,我…我叫姜一心。”姜一心赶忙应道,脸上带着一丝羞愧。
“姜一心,百辣之首,炎凉之性,食之如初冬暖阳温润心田,仅此一味,初心不改,是个好名字。”天弋缓缓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姜一心。
姜一心本还想解释是哪几个字,不想恩人已然领会,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吾名:天弋,代天之旨。”天弋接着说道。
姜一心虽不太懂这名字的深意,但光是听到“代天”一词,便让他觉得厉害非凡,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敬佩。
“恩公……”
“称吾先生吧。”
“是,恩…嗯,先生。”姜一心赶忙改口,还算利落。他顿了顿,又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是神仙?”这是一直萦绕在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认为中的神仙是何样?”天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阿爹阿娘说神仙神通广大,能飞天入地,法力无边,神龙不见首尾。你会法术!你是神仙吗?”姜一心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一口气说出心中对神仙的认知。
“那吾算是。”天弋平静地回答。
“还说,只要每年上香祈求,只要神仙听见了人们的许愿就会救回死去的人。”姜一心接着说道。
“那吾不是。”
“……”姜一心一时语噎,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出声,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写满了失落。他微微低下头,嘴角下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忍住内心的失望与悲伤。
沉默了一会。
“若无……”天弋刚要开口。
“我想拜先生为师……,我想去找阿爹阿娘。”姜一心突然打断天弋的话,说完立马“扑通”一声下跪,眼神中满是渴望又带着一份决绝,直直地望着天弋,期待着他的应答。
天弋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姜一心,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须臾,天弋神色如霜,眸中寒意凛冽,冷肃道:“念想过重,终非好事。你若能舍弃对亲人的念想,从此伴吾身旁,一心纯粹若弋,吾尚可考虑收你为徒。这算是承还此刀之情,故可。”
姜一心听闻这番话语,心中陷入了挣扎。他不愿放弃对亲人的念想,那是支撑他在这残酷世间顽强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宛如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救命稻草,一旦放弃,如同坠入无尽深渊,与寻死又有无异。可是想要找到亲人,似乎又无法绕过这艰难的抉择。他紧咬下唇,面色凝重,沉默许久,仍是迟迟无法作答。
天弋神色平静,无半分催促之意,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姜一心,那眼神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就这般任由姜一心思索权衡,没有丝毫松口,只等待着姜一心做出那个关乎命运走向的决定。
是夜,墨色如漆,将整片山体密密实实地遮掩起来。姜一心蜷缩着身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他竟梦回了往昔与阿爹阿娘共处的那间破旧小家。
五岁的姜一心,在院子里一刻不闲。时而学着阿娘与阿姊的模样,笨拙地拔草锄地;时而满院子地寻觅石子,妄图学着大人的样子铺路,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忙碌穿梭;再不就蹲在水桶旁,把小手探进水里,搅得水花四溅,玩得不亦乐乎,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小院里回荡。
每至傍晚,夕阳的余晖终于将天边染成一片橙红,阿爹这时候总会背着一大捆柴,迈着略显疲惫却依旧坚实的步伐归来。偶尔,他还会猎到些山里的野味,给这个清苦的家添些荤腥。
“是阿爹回来咯!”姜柔清脆的嗓音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姜一心满心的欢喜。听到声响,姜一心立马丢下手头的“活儿”,像只撒欢的小鹿,屁颠屁颠地跑到院门口,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围栏,一双小脚兴奋得按捺不住,不停地蹦跳着,嘴里“阿爹,阿爹……”叫个不停,那张小脸上洋溢的欢喜,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阿爹还来不及开锁进门,便先递进来一只肥硕的野兔子。姜一心双手接住,知道今晚有好吃的了,兴奋地抱着兔肉朝阿娘跑去,嘴里大声嚷嚷着:“阿娘,阿娘,肉肉,兔子肉!”
“好好,阿娘这就去做好吃的。”阿娘总是一脸宠溺,那温柔的眼神仿佛能将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融化。
此刻的姜一心,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入口的美味,早把阿爹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跟着阿娘往厨房去。
而阿姊每次去洗菜,总会佯装嗔怒,向阿爹阿娘抱怨一句:“阿爹阿娘,阿弟又把水弄脏啦!”这时,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的阿爹,便又扛起水桶,匆匆往村中那唯一的水井走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疲惫,却又无比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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