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妄的记忆之中，他听见他的话。
「欢迎回到人间。」
在真实的记忆之中，他听见祂在笑。
「欢迎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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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状态。
他漫步在星槎海中枢的街头，来来往往的人从他的身躯中央穿过。没有人能看到他，更没有人能察觉到他。
——或许他算是幽灵？
他应当是死了的，他想。
他驾驶的斗舰没能及时逃离殉爆范围，他和他的宝贝斗舰都被迫留在了兽舰群之中。说实话死前他还有些遗憾，想着要是照影那小子没退伍就好了。一个人驾驶斗舰闯步离人老窝还是有些吃力，要是有这个精英武备士在旁边配合的话，他们一定能撤退得更潇洒。
但是他也清楚，那小子有他该做的事要去做。
韬略士月照影能做的，远比武备士月照影要多得多。那小子离开飞行士部队之前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每个人都有他该做的事，所以缘分就到此为止吧。他的意识彻底消失在爆炸之后——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似乎有人铁了心要打扰他的安眠。半梦半醒之中，不断有零星的画面强势地挤进他的意识，又不断地被另一股伟力抹去并替换。
不过那股伟力更愿意称这种方式为归位。
浑浑噩噩之中，他看到了月照影那小子终于放弃了巡猎人的基本道德，转而向寿瘟祸祖寻求怜悯。药师的目光穿越时空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从一个普通的天人转化成七手七翼的怪物。前去追捕他的云骑也因这寿瘟降迹的余波而被动生出枝杈，当场堕入魔阴。
他看见那小子朝他的方向一指，便让他从一介无实体的游魂重新脚踏实地，再度成为了有血有肉的人。
他看见自己离开了仙舟，浪迹寰宇，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巡海游侠。他与同伴们巡游星海，铲除不义。但他心中始终都记得自己有一个仇人必须要杀死，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挚友，却因疯狂打搅了他的安眠。
……他记得他已经杀死他无数次，而这一次他也会像往常一样一箭贯穿他的头颅。
然而这次那伟力对他说，不，这次你不应该遂他的愿。
【把你的意识从仙舟的因果殿里一丝一缕地抽出来，再一片一片地拼好可是相当费功夫——即使是对星神来说也是件精细活儿！】
【阿哈辛辛苦苦把你拼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和▇▇玩祂那无聊的游戏的！】
【忘掉祂给你编织的梦吧！】
于是那伟力带他见到了冰棺中的友人、不断地将那些不时来侵染他的思维的“污染模因”清除，最后将他重新带回了人间。
虽然用的是把他变成幽灵这种方式。
重新回到阔别八百年的故乡算得上是件新鲜事，毕竟错过了八百年的变迁，看什么都会觉得很新鲜。然而采莲却并没有这种感受，可能是因为在那些“污染模因”带给他的幻梦之中，他已经把八百年后的罗浮逛了成千上万遍的缘故吧。
但在那些梦中，他只是一昧地在追杀某个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不夜侯的众茶客之间，听说书人讲云上五骁的故事。
说书人是个持明，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人，大约是在这八百年之内蜕生的。时代差得比较远，再加上说书必备的艺术加工，使得这位西衍先生讲的故事有时与现实的差距会过大一些。
作为曾经与云上五骁同一时代，甚至并肩战斗过的人，采莲边听边忍不住出声纠正那些错漏之处。但谁让他只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呢，幽灵的意见自然是没人采纳的。他不由有些泄气。
茶客们散场之后，西衍先生边收拾他的行头边同一边的小童谈起了他的新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呀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个人点评我的新话本多少还差点火候，”西衍先生道，采莲险些以为对方是在说他，但很快又听见对方继续说，“梦里我当然不服气了，和他辩论起来。结果对方把牌子一亮，说自己是当代太卜的弟子，太卜嫌我乱编排才叫他过来同我对峙。”
“每每梦到此处，我都忍不住要揭穿他——咱们罗浮当代的符太卜风华正茂，可没听说过收了这么大的弟子。结果刚一打算反驳，梦就会醒。来来回回几次，我这也明白了。持明族有时会梦见自己的前世，恐怕这就是我的某个前世吧。”
“不过这么一来，我好奇起来这人的身份，特意抽了几天空去调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细查之下……唉。”
小童问：“先生查到什么了，这么失落？”
“现在仙舟的人大都记得饮月之乱，那次大乱带来的伤亡太大，反倒是把此前的一次动乱给掩盖了过去。那时太卜司有一位韬略士，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可惜，战乱中痛失师友。一念之差下，竟敢窥伺寿瘟之力、卜算寿瘟，为罗浮再次引来寿瘟注视。”
“为镇压此人，云骑军折进去不少将士。最后幸得腾骁将军出手，才将其斩落剑下。”
“联想到当今罗浮上重新兴起的药王秘传，实在是令人感慨。仙舟以诛除孽物为己任，然联盟内部，愿与孽物为伍的人竟也不少……”
采莲听得眉头直跳，想跳出来指着这持明的鼻子骂你才与孽物为伍，你全家都与孽物为伍。但转念想到自己那在冰棺里头长眠的挚友，一时之间又说不出话来。
[与孽物为伍的人竟是我自己.jpg]
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哦，▇▇做过许多令人扫兴的事，这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那伟力再次降临了。
【一旦一个人的心中升起了英雄主义的念头，那么他就会以为自己能够背负所有的事、能够拯救所有的事！就像他以为只要把历史统统模糊处理，让参与其中的人慢慢遗忘此事，就能制止一场危机一样！多么可爱又好笑的念头！】
【你知道到头来，如果他失败了，会怎么样吗？】
【让阿哈来告诉你——祂会一遍遍地重来，一遍遍地重来！就像你，可爱懵懂的小狐人，你手中的箭足足射穿了他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次！而阿哈也不得不观看了同一个戏码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次！】
【多么有乐子的事啊！就连阿哈也脱离不了这场无趣的戏码，乐子神终成乐子哈哈哈哈！！】
【不，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阿哈的惊喜还没准备到位——阿哈好不容易，废了一点点点点的力气，才叫他身上的那个小东西闭嘴。而你，▇▇的朋友，在阿哈给祂准备的礼物完成之前，你最好适当地保持沉默……】
【千万、千万，不要浪费一位乐子神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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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习惯哀悼已失去的，却从不感恩正拥有的。
失去的不会再回来，拥有的却可再失去。
于是当我们的哀悼成为习惯，失去也便成为常态，从此我们的人生之中再也留不下任何东西。
所以不要哀悼，要喜悦。为每一次蝴蝶的振翅而喜悦，为每一次新生儿的诞生而喜悦。
所以不要哀悼，要喜悦。为每一次落叶的归根而喜悦，为每一次垂暮者的入灭而喜悦。
得到也喜悦，失去也喜悦。庆祝事物的生，也庆祝事物的死。
把喜悦留在此刻，你就从来都未失去过。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话，景元。」
七只眼、七只手、七只翅膀的怪物悄声呢喃。
它生得极其怪异，却又极其美丽。三对羽翼对称地舒展在背后，偏偏在脑后多生出一只掩住左面。三对手臂也均匀地分布在身体两侧，偏偏脑后又要生出一只来掩住右面，
那双银灰色的美丽双眼下方多出了两条朱红色的细缝，不时微微张开，使人能看见其中明亮的眼珠。那额间的眼睁着，手心的两眼也睁着，被七只眼睛一同盯住的人只会瞬间感到脊背发凉。
景元并不敢相信前些天还能坐在一起手谈的人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样。可事实就是，在将附着在身上的那团青绿色火焰的意识压制下去之后，那怪物十分关切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四周的云骑都被不知名的伟力催眠，现场站着的只有将军和他。
将军能站着是因为将军是令使，而他能站着只有可能是对方特意手下留情。
怪物同将军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无非是谈到那岁阳的身份。怪物说，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她如此喜爱这具充斥着寿瘟之力的身体，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再次劫夺。
“把这具躯体毁坏吧，将军，然后将遗骸镇压在幽囚狱底部。我会使所有人遗忘此事，从此罗浮上只会留下擅动禁忌反被斩杀的罪人。”
“如此一来，她便无法找到这具身体，更无法将其收为己用。”
景元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了，战争中一定会有人牺牲，哪怕那个人是你亲近的朋友也难逃此劫。但即便是战友离去了，他也会记得他们，从来没有哪次是像现在这样必须要被迫去遗忘一些东西。
他试图反对，试图为自己争取留下些什么。
但那声低喃在他脑海之中响起。紧接着，一只不可违逆的、无形的手轻轻地、轻轻地将什么东西轻柔地抹去了。
——将一切不该铭记的都遗忘吧，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欺骗自己从没人失去过任何东西。
加更
dbq卡文卡到现在！！这是加更，明天，啊不对今天还有一更，然后正常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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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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