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桌上的那一壶酒也很快见底,言芙晃了几下,感觉里边有声音可是倒不出东西来。她摘下酒盖,将瓶身翻转,还用力摇晃。方才只是酒瓶的声音,里面没有酒也再落不出一滴,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她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感,就像心里被突然的掏空,莫名挖走了一块。

守着半颗碎心,言芙有些恍惚。人家常说这烈酒无情最是伤身,尝得多了还会感觉精神的迷醉和混乱,只是喝多,她想要的也开始变多。

从前是一杯酒,一壶酒,到现在是一坛酒,一缸子酒,或者连制酒的米曲她都想要。

酒意很快上头,言芙的双眼泛起模糊,连带着看人也是不仔细,不清楚了。

她转过身,看见前面那里坐着个朦胧的轮廓,在那把龙椅上边。他身形宽大,身姿如松柏挺拔,气派威严。他黑暗色的眸子里还熠着明光,让背后的烛火漫在他身上,那张辉煌的龙椅也显得黯淡。

言芙嘴的不浅,她冲向龙椅的位置连声轻唤,“陛下,陛下”

“怎么了?”高铤听着烦恼,不耐烦的扭头来问。

非同从前的温语,而今是带着酒气的浑话。言芙怔了怔,恢复些清醒的意识对高铤说:“陛下,妾不胜酒力想先行告退”

高铤看见言芙脸上因为饮酒多量而泛起的红晕,脸上的疲态,还有她身上难闻的酒气,看到她这失去分寸的模样,高铤嫌弃还直犯恶心,他偏转过头,厌恶道:“这难看样子,还不快退下”

言芙微微一怔,她有些晃神。在婢女的搀扶下,言芙缓缓起来,站直身体后她对高铤行礼道:“是,妾告退”

言芙弃下婢女的手,恭敬行完礼后,她端庄离席。除了方才那短暂的失态外,言芙如今做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握紧拳头,养长的指甲刺进手心肉里,中间疼痛,边缘还有渗血。只有这样的疼痛才可让她一直清醒,不被酒意左右,不失了规矩和礼数。

她一路稳当的走出德阳殿侧门,又下去几十台阶,双腿站在平地上时,言芙彻底失了力气,她的脚步虚软,四肢无力,不留神便踩中地上多出来的鹅卵石块,在踩上的瞬间她没了重心,整个人跌在地上,手臂也撞到旁边的宫墙。

沫儿着急想过去搀扶,可是被言芙制止。她呆坐在地上,深夜的黑暗将她包裹。她缓了缓神,手抓上宫墙,依着宫墙上的力气,云容艰难站起来,转身背在宫墙上猛地急喘粗气。

她一点一点,脸上发出苦笑。这笑的样子越来越大,可只看见她的大笑不曾听见她有笑声传出。言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受和狰狞。她把头贴在墙上,眼底闪过些痛苦,发觉自己的懦弱和好笑,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眼中积蓄的眼泪顺着脸颊,缓慢滑落。

差一点,还好,还差那么一点。

*

因为不喜人多,所以言芙在出门时,身边只会带一两个婢女跟着。

沫儿是上年底才进宫的新人,派来伺候言芙也不过半年。资历短,年纪也轻,她从前见到的言芙都是端庄大方,得体优雅的,和如今的醉酒之相截然不同,沫儿有些紧张,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新夷本该同去,只是因早起的时候受到风寒,有些着凉难受。拖着这样的病体实在不宜到殿前伺候。青荇宫中既无要紧的事,在天刚擦黑那会,新夷用过药后便合衣睡下了。

正睡得迷糊呢,她被阵急促的敲门声音吵醒,宫女过来说贵妃娘娘醉酒,想她起来给做碗醒酒汤喝。

汤做好又在炉子上温了两遍,还没等到人回宫,新夷放心不下,多披了件外衣她独自出宫门找去。刚走到德阳殿的侧门,她看到言芙正瘫软的靠在宫墙上,站远边都能闻到从她身上发出来的酒气。衣服裙摆上沾着地上的黄泥,沫儿就在她身边,想过去扶人可是不敢。

新夷训斥着走了过去,“娘娘身体不适你为何不去搀扶,杵在这里是当木头吗?”

沫儿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来,看到新夷过来时她还有些紧张,慌着解释:“姑娘,是娘娘她不让我扶”

新夷斥责:“不让你扶你便不扶,当差这般不仔细还要你何用”

沫儿从来害怕新夷,又见到她发火的样子更是不敢大声说话了,只能小声回辩,“娘娘自己说的啊”

新夷看着她一副受气的委屈模样,“之前教你的规矩呢,可都忘了”

沫儿垂下头,更小声的说:“奴婢不敢忘”

新夷搀起言芙,感觉到她身体的虚弱,又对沫儿道:“回去守着厨房的药,小心水别烧干”

“多谢姑娘”沫儿向她点头道谢,一路小跑着回去。

言芙闭上眼睛,她的脑中没有其他思考,耳边也仅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觉得安静,又感觉心慌难受。

打发走沫儿,新夷握住那双还用力抓紧的手,轻声与她说:“娘娘夜深了,奴婢带您回宫歇着吧”

听到熟悉的话声,言芙缓慢睁开。

她抬眼看向新夷,新夷也继续道:“二更天里,夜凉,您的身子才好不宜在外面多待”

“是啊”言芙看着她也愣愣的点头,笑笑说,“我累了,回去吧”

“好”新夷应着。

在两人的前面是那片浑浊还看不清楚的黑暗,路前仅有新夷提在手里那盏宫灯的亮光。

两人一步一缓,相互搀扶着。踏进那片黑暗,言芙看向前路无奈说:“我刚又看错了,还以为那个人是他”

新夷问:“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啊?”

“记不得了”言芙摇了摇头,“可我想和他总归是差不多的,他要活着也应该有这么大的岁数,不,他年纪大,应该还老,可是他又爱骑马,还应该年轻”

言芙说越来越轻,到最后,她已经是在自说自话了。

夜风犀利,在顷刻间袭来的寒风便刺得人身上发痒,言芙混沌的酒意也被这几阵风给吹散不少。

言芙突然咳嗽,她用哑了的嗓子问:“那个宫女怎么样?”

新夷道:“打了一顿,拖出后巷苑就扔了”

“可看见其他人?”言芙又恢复到她从前的样子,没有被酒意左右,她依然清醒自持。

“我让小安子在角楼附近蹲守了三天,在第三天傍晚时,他看到一眼生的宫人过来乱葬岗翻找,当时天太黑小安子不好跟他,只到宣云宫附近,小安子从旁打听,那宫女的来历和娘娘您预想的一样。

言芙沉了眸色,冷声道:“她的胆子可越来越大”

“不单青荇宫,别的宫里也有不少”新夷又说。

言芙道:“就先从我宫里查起,看还有多少个不干净的”

新夷懂得她的意思,“奴婢已着人去办”

“记得留下几个活口,哪里来的就丢回哪里”

“明白”

言芙看眼新夷又问:“成安几时能够回来?”

新夷道:“奴婢昨日已经传信给他,想再有些日子就能到云都了”

“让他务必是在下月的十五日前赶到,不然给陛下过生辰的寿礼,本宫要送不出去了”言芙叮嘱着。

新夷道:“娘娘放心,成安知道轻重,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嗯”闻到空气里飘动的花香,言芙道,“四月了,他的生辰也快要到,你寻个天气好的时候替我出宫去看看他吧,让了尘大师多颂几遍祈福的经书,都十年了,他就算有再多的劫难现在也该受完,生人不能为此多做什么,只求这些经文能让他往生的路好走,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安一世,无病无灾”

“是”新夷应着。

两人走了许久的路,落在她们身后的影子交错交叠,正如这些年当中那些或明或暗的时候。

言芙的进宫是为了报仇,她一步步往上边爬,从最末等的官女到贵妃,这十年来的艰辛,新夷看在眼里,也始终跟在她身边。看她的辉煌,也看她的落寞,看她为了设局,步步维艰。

十年变化,不似当年人,也非当年事。就连新夷,她有时候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来监视她,还是来帮助她的,或许兼而有之吧。

新夷看着她开始苍老的脸上,再三犹豫之后,她还是想挑开明说:“主上来信,邀请您夏日相见,您,还有二十七日”

这是早晨收到的信,新夷本想等过几日她心情缓和了才说。

言芙沉默转头,她看了新夷一眼,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偷来苟活的命,由不得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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