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雾气袭扰,他连对面是谁都看不清,于是走近了,才看见那个青年,正是他的师尊。
元衍皱眉望向雨幕中的徒弟,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拳,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废物……”
用力合上门窗后,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目光穿过珩生,落在虚无之中:“应该没事……”
“什么没事?”一个男人显出身形来,十分高大,也十分英俊,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将窗子推开一个小缝,看雨幕中小孩离开的背影,对元衍道,“你徒弟?”
元衍一脸震惊:“啊?你怎么……”
男人手指一弹,珩生便被踢出去了。
醒来的珩生,一脸的晦气。
他闷头演算,竟是奇诡,没有半点信息,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老三过来找珩生了。
元衍道:“我怎么知道?”
正好他也好几天没见他,便让老三等着,自己先去看看。老三正怕触霉头呢,很是欣然。
元衍推开门,便见珩生头发散着,衣襟也乱乱的,外袍系带被扯开,修长手指在空中做着术法,一边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元衍:“……”
他连有人进门了都不做反应。一手捏术法,一手旋转小空间,众多空间细碎如银河一般环绕在他周身。
“怎么会算不出来?”
“是不是还是要用六爻?”
一处小空间里,珩生仿佛经历了风霜雨雪后大彻大悟,劝道:
“卦不可算尽……”
话都没说完就被珩生挥远了。
元衍敲了敲门框,问道:“在算什么?”
千千万万个小空间收纳回掌心,珩生气急攻心:“他是谁?”
“谁?”
珩生上前一步:“我算不出来的人?”
“……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元衍用扇子将他抵住,避免他凑近了:“算疯魔了,算不出来,就说明,不是此中人了。”
“不是此中人……”
的确,师尊都不是此中人,认识的人不是也不足为怪。
那个人和师尊是什么关系呢?
珩生很想知道,但他也明了,就算自己问了,师尊也不会说的。
“师尊怎么来了?”
元衍:“有人给你送吃的来了。”
“谁?”
“大白天的发什么癔症,当然是你的信徒了。”
珩生“哦”了一声,席地而坐:“师尊,好累。”
元衍看着他周身小空间流动,就知道他还在算,又好气又好笑:“停了,肚子不饿?”
珩生才发觉自己饿得不行,才要起身,又被元衍摁地上。
他的师尊在给他束发。
“师尊……有点紧了……”
“是么?手有点生……哈哈哈……”元衍松了松,语重心长,“卦不可尽算,留一道余地,也是留一条退路……”
“师尊也有“退路”吗?”
元衍:“当然……”没有。
“我希望你也有。”
珩生:“如果有退路,我希望和师尊一起走。”
元衍:“……把衣服收拾收拾,吃饭了。”
“唔……”
珩生站起来,马尾尖尖在后面一摆一摆的……
“……”
元衍不由得对伪神这个概念产生动摇,就真的……挺人畜无害的。
人畜无害的珩生去见自己的食物……哦不老三了。
“怎么还没见效?”
珩生暼他一眼:“要不你来?”
老三纵使有多少埋怨也只敢憋在心里了,又朝这坏神仙拜拜,离开时还不忘挖苦元衍一句“你教的好徒弟”。
元衍大声道:“怎么?三长老还要教我怎么教神仙吗?”
老三屁滚尿流地跑了。
过了几天,掌门人走火入魔,一掌拍向天灵盖,西去了。几个长老明枪暗箭不亦乐乎。
老三提前来了院子威逼利诱,让元衍跟他,少不了吃香喝辣。
元衍理都懒得理。
等到几个长老围攻光明顶时,师徒凭空消失。
至此,怪诞之事逐渐露出眉目。
一到夜里,山上雾气便越发的重起来。
好在晨露未晞之时,雾气便会散去。可到了后面人们发现铜壶滴漏的水灌了几回了,这天仍是没亮……
整座山门都迷失在了雾气之中。
元衍醒来时,正是春光正盛时,院里林荫正好,不远处的小孩见自己醒来,只是略微抬眼,又低头玩蚂蚁去了。
匆匆一瞥,那眉间鲜红纹饰,不是珩生又是谁?
怎么……变小了?
元衍起身:“珩生?”
珩生慢悠悠地过来,葡萄一样的圆眼将人盯着:“师尊,蚂蚁有三百四十六只,大的二百八十一……”
他看元衍走神,忍不住提醒他:“你何时教我术法?”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剧情……
这天杀的原主……
有东西藏着捏着不教,忽悠小孩子呢,让人数清院中的蚂蚁,还分大小……
元衍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一边不忿一边把珩生抱起来:“好好,为师教你……”
珩生果然聪明,教什么会什么。
几年过去,少年英才,很是风光。
直到有一天,元衍又迷失了。
他站在茫茫雾气之中,看着雾气里一扇扇开关的门,里面是一个个年纪不一的珩生,都朝他伸过手来:
“师尊……”
千千万万个世界的珩生齐声唤道。
一道声浪横亘而来。
元衍将发带解下,将眼睛遮住,径直往前走。
现在、过去、未来……
无数的可能里,珩生们呼唤着元衍。
但他深知,脚下的路只有一条,怎么走都不会错的,通往自己未来的可能……
那些珩生只能再等等他们的元衍了。
他感触到无数只手的挽留,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声音,苦苦地呼唤着。白衣的仙人走在雾气之中,每踏一步,身前的雾气都要退缩一寸。
忽而,是谁痛苦地唤了一声“阿衍”。
元衍下意识偏头,手却被一只手握住,往前一带,什么声音都远去了。
还是庭院里。
时间空间之神的幼体,珩生报出一串数字,然后问道:“师尊,可以教我术法了吗?”
元衍取下发带握在手中,笑道:“是你将我带出来的?”
珩生仍旧问道:“师尊,可以教我术法了吗?”
元衍抱起他,咬牙笑道:“男孩子学什么术法,学炼体吧……”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要是到了正冷或者正热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妙不可言。
脑袋我是纠正不过来了。元衍看着**着上身在瀑布下面挨淋的珩生探了口气,随手将捉来的肥兔子往草里一扔,转身走了。
瀑布下的珩生睁开眼睛,游上岸,将跑都不知道跑的兔子耳朵一提,扒皮洗净,架起柴火开烤。
老三等在院门口,看见元衍过来:“哎哟,又去磋磨那小子了?”
元衍皮笑肉不笑:“什么叫磋磨,大丈夫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得了得了。”老三走过来,连忙叫停元衍的歪理,“你是真的一点都管外面的事了。”
“老大的徒弟,上次文武试,把你徒弟吊着打……”
元衍一副那又怎样。
老三猴急:“那又怎样……人家徒弟要真是一骑绝尘了,搞不好以后遇见了,你我都得跟那小子说声掌门好。”
元衍:“哼,掌门人此时正值壮年,论后继有人,早了吧?”
“下棋,早下有早下的好处……我可不想皇帝不急太监急,真等着等着,轮到我们白胡子一把了。”
元衍:“有什么话直说。”
老三道:“你那徒弟是有点天赋的,你要是不乐意教,我来,多好的一把刀,到时候事成之后……”
元衍冷笑:“在我手上教不出东西……到你手上那不就成了刺向我的刀?”
“哎,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狭隘,教好了他去跟掌门人首徒打,惨死了,首徒被泼了脏水,你痛失爱徒,不正正好么?!”
“怎么样?”
元衍想起雾气里千万张大差不差的脸,转而笑道:“要不说什么姜还是老的辣,二长老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哈哈哈哈哈谬赞谬赞。”
远处的海棠花颤动了下,元衍目光扫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假装没看到,和老三寒暄了几句,话别后进屋了。
他摊在椅子上,闭眼养身,一睁开眼睛,便见到珩生一身月白色衣衫毕恭毕敬站在一边,手里还端着一个茶托,上面是一盏温度刚好的茶水。
“不是说了么,你炼体兹事重大,不用来侍候了。”
珩生将茶递给元衍:“是。”
是是是,跟个木头一样,说什么都是是是是。做什么呢又一意孤行。元衍将茶水接过,喝了一口,总觉得这个徒弟比原来的珩生要叛逆些。可再一细想,还是一样的乖。
将茶水饮尽,他将杯子还给珩生:“上次被打得够呛,好好练吧,总还是差在哪里了。”
一边心里狂念罪恶罪恶,你已经很好了,为师是逼不得已啊。
珩生“嗯”了声。
元衍当真困意来了,余光瞥一眼,珩生竟还没走,真是委屈这孩子了。
敌不过沉沉睡意。
真是奇怪了。
这茶这么疏肝解郁了么……
珩生等了一会儿,便席地而坐,将元衍的手附在自己脸颊边,轻轻柔柔地蹭来蹭去:“师尊……”
“要徒儿怎么办呢?只需要您开口,徒儿别说输了……”
他轻笑一声,偏头在元衍无力垂落的掌心留下一枚浅吻,呓语道:“死给你看都可以。”
这里的死给你看,这孩子是认真的(望天叹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多好的一把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