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的手被绯漓紧紧握住,祁汜的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绯漓的异样。他虽淡漠不语,但微颤的长袖已然出卖了他,侧面说明了祁汜并无说谎。
“少在这里混淆是非了!”纪瑶望着祁汜,冷笑一声,一字一句认真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如意的,岂能次次用他人性命去换?于情于理,都有悖人伦。”
“他的命你不在乎,那你的呢?你不会当真以为,刚才吃下的药,是颗糖果吧?”祁汜笑道。
腹部突然一阵绞痛,纪瑶弯下腰去,被绯漓扶住后打横抱起来。
“断肠散。”绯漓凝眸望着纪瑶苍白的脸色。
祁汜笑的愈发张狂肆意,道:“我说过,我们的游戏尚未结束。”
“绯漓,带我去……”纪瑶的手抬了抬,只觉四肢无力,冷汗从额角落下,苦笑一声。
“我可以救你。”绯漓自语道,确认似的重复了一句:“我可以救你,娘子。”
他单膝撑在地面以保持身体平衡,用唇堵住纪瑶的唇,他咬破自己的舌尖,让自己的血流入到纪瑶口中。
祁汜饶有兴致的挑眉旁观,并未出手阻止。只是手指上的玉扳指悄然被捏紧,“此人身份,究竟是谁?”
纪瑶撞入一双空明澄澈的秋水剪瞳,这双眼里毫无杂志,宛如纯粹的孩子。一瞬之间,她脑海中又想起一些被遗忘的过往。
垂髫幼童随驾出游,因贪恋外界精彩而误入山野之地,受困群狼。她低头去捡起野果子,一起身便看到坐在头狼背上悠然自得的少年。
少年的纯良无害似乎感染了身边的狼群,狼群并未攻击他们二人。少年骑着银色的狼朝她伸出手,道:“上来吗?”
“绯……漓……”幼童诧异地念着这宛如神明的名字,因害怕被发现受罚而谎称道:“南明有两个公主,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下次见到我时,你能认得出我吗?”
“自然。”绯漓点头,道:“我去找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他也不过是个贪恋凡尘的下贱神明罢了,沉睡了太久时间后,使得他忘记了如何与人相处,便化作人类少年游戏人间。
“你若是认不出我会怎么样?”瑶殿下俏皮的问。
“我认得出。”绯漓静静看着她许久,温柔一笑。
“你若认错了人,我便这辈子不再理你了。”瑶殿下认真的道。
只不过命运无常,绯漓初次入宫时,遇到的是苑殿下。南明朱雀国的人以神明后代自诩,取名都是单字音节的。于是绯漓也入乡随俗,道:“唤我漓便好。”
漓公子的名号因此响彻京城。
苑殿下爱慕美好皮囊,又比瑶殿下年长些许,工于心计,只在绯漓三言两语间便猜出了过往情形。
她笑吟吟的拨开绯漓眼尾的发,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可算来找我了。”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顶替了瑶殿下在绯漓心中的位置。
瑶殿下起初听说了这件事,小女孩儿心性作气,暗怪绯漓没来找自己,却从未怀疑过是姐姐阿苑的有意为之。
她自顾自的生着闷气,故意处处与绯漓避开,看着他对苑殿下日渐柔情似水,心里的怒气越涨越高。
她也曾私下去找过绯漓,那时绯漓尚能看得见,翻开她的手腕处看着那个守宫砂,摇头道:“你不是阿苑,阿苑手上没有这个红痣。”
这句话令瑶殿下久久不能平息,她想到了很多事,终是一言不发,最终狠狠推开绯漓,转身离去,道:“好,那你就一辈子和你的阿苑在一起吧。”没想到一语成谶。
瑶殿下再一次见到绯漓时,他已经失去了双眼,被囚禁在一方小屋里,而所谓深爱他的苑殿下用他的眼去换给外面的蓝颜知己,二人双宿双飞,独留绯漓一人独守空房。
瑶殿下怜他,私下见他多次,却无一例外被当做阿苑,二人皆默契的对真相缄默不语。
后来宫里传出苑殿下和漓公子大婚的消息,瑶殿下外出喝醉了泣涕不止,一觉醒来便是不省人事,连去了哪儿都不记得了。
纪瑶便是重生在此时。
过往前尘一幕幕浮现,令她心如刀绞。她能感受到瑶殿下对绯漓爱而不得的情谊,越是喜欢越是拱手相让,就越是痛苦难当。
绯漓和苑殿下在一起时,瑶殿下每一夜都辗转反侧。
起初她只是责怪绯漓没认得出她,再后来想挽回时已经追悔莫及。她只是见不得绯漓一片真心遭人作践。
纪瑶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怎么哭了?”绯漓手足无措地抹着她眼角泪珠,慌乱之中捉住她的手腕,透过薄衫触碰到那粒明艳的守宫砂,只是他看不见。
血液里的药物毒性逐渐散去,纪瑶迷离双眼重又恢复生机,踉跄着站起来,对祁汜道:“你的阴谋破灭了。”
祁汜却是不骄不躁,不疾不徐道:“是么?”
他一扬长袍,在楼阁上坐下来,俯瞰整个城池,狭长凤眸里隐有戏谑闪过。
“倒是忘了,底下的城民……”纪瑶倏然想起来,扶上了栏杆,极目远眺。
“南明族人是神祇后裔,他们并非柔弱百姓。”绯漓起身,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挡在她和祁汜中间。
火海中映衬着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纪瑶心底涌出不详的预感。如今她的胸前还没有玉坠子,那么她的母亲定然去寝宫寻她了。而那里,很快会被大火吞没。
“必须规避一切意外!”纪瑶转身往楼下跑去,留下二人在原地对峙。
“你的身上有着不属于这里的气息。”祁汜斜了眼绯漓。
绯漓凝视着茫茫夜色,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很快熄灭下去,他不再顾着祁汜,反而跳上了檐角,那里悬着一条红丝带,一直系向远方黑暗里。
水袖起落,他在纤细的丝带上窈窕起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白衣迎风,如影随形。
“这是……婆娑一念?”祁汜眸底清幽,支着膝盖望向那天地间仅此一人的惊鸿舞,指节抵在唇下,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竟在此处见到失传已久的祭祀之舞。”
“神祇后人又如何?终抵不过覆灭结局。”他嗤笑了一声。
这是一个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歌舞,四处逃窜的宫人仰头看到有一袭白衣在祭坛高阁上起舞,都惊奇地停下逃跑步伐,万众瞩目。
此时此刻,宫门处冲进来一个妙龄女子,她的眉眼与纪瑶有九分相似,神态却要狠厉许多。
“那是漓?他怎么跑出来了?”苑殿下风尘仆仆,自从放了祁汜进来后,她一直有些心虚,生怕别人知道这一切和她有关。
思虑良久后还是放心不下,便急匆匆进宫来看看,没想到守门卫已经被残忍杀害,这让她心底愈发不安。
“母亲叫我稳住绯漓,想办法留下他,说他对我南明大有作用,如今看来,母亲的话是对的。”苑殿下仰着头,痴迷地望着那一袭绝尘白衣。
此时宫里乱成一团,无人顾及她。
“也不知绯漓已经是个瞎子了,怎么还好像看得见一样。”苑殿下心中暗道,往阁楼方向奔去。
不出片刻,苑殿下已经出现在祭坛上,她顺着栏杆爬到瓦片上,喊了句:“绯漓。”
正在神游太虚的绯漓陡然一怔,一下子身形不太稳,他急忙踩着丝带借力,飞到苑殿下身边,鼻尖已出了薄汗。
绯漓温言道:“娘子。”
苑殿下心里打鼓地瞧着他神情,见他没有异样,试探道:“前日我们大婚,我有事耽搁在外,你有没有生气?”
绯漓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也乖顺应答,道:“漓怎敢与娘子置气?”
“那就好。”苑殿下松了口气。一眼扫过去,发现祭坛高阁上空荡荡的只有绯漓一人,她皱眉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我都与你说过,让你安心待在那里养伤,我出去赚钱养你。你怎么不听话?”
绯漓愧疚地低头,道:“娘子,漓不妨事的。”他私以为娘子是在关心他,才语气不善。
这一声软绵绵的话语几乎要把人的心化了去,苑殿下看了眼绯漓绝色面容,暗道:“若非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做人还算听话,我怎会留你在身边?早就玩腻了。”
绯漓轻轻拽了下苑殿下的衣角。
“罢了。”苑殿下叹息一声,径自扯过袖子,道:“底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黑漆漆的。值班的人呢,还是刺客袭宫?”
近来宫里时常有刺客光顾,皆是冲着皇后来的。因此苑殿下也并不在意,反正与她无关。
绯漓静静望着她,眸色温柔而忧伤。
苑殿下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眼睛瞎了,耳朵又没聋了,怎么不会回话?”
不待绯漓回答,苑殿下便瞪大眼睛,看到蜘蛛般的触手穿过瓦片,正好落在她面前,屋檐震动几下。
惊叫一声,她跌倒在地上。“绯漓救我!”
怪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上高阁,围绕着他们二人,绕着圈攀爬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苑殿下皱眉爬起来,躲在绯漓身后,死死抓住绯漓的衣袂,弄皱了他的不染白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