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万灯齐亮,璀璨星河,灯下倩影婆娑如梦,一夜鱼龙舞。
纪瑶走在摆满花卉的街道两侧的阴影处,她不敢公然现身于公众之前。这些民众过于疯狂,不值得同情与垂爱。
她本来已经去了花容家里一趟,但是那里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花家是一片沉寂,没有点亮任何烛火,仿佛被孤立了一样。
纪瑶意识到,他们已经中招了。
如今纪瑶想要做的是,先隐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找到花氏兄妹的踪迹,再想办法救人。
纪瑶潜伏在阴影处,把碍事的长袖绑成短打,牙齿咬合了布条,长发也被她用石头碎片一把割断,只留到了脖颈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奈何,她已经无父无母。
儒家圣学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的亲人,但就没有必要遵守了。
那些村民看似在欢愉庆祝,言行举止却又诡异又极端。
他们脸上都戴着神态诡异的面具,像在惨白的毛胚上泼上鲜血,呈现出血肉翻飞的既视感。
他们如狼似虎,他们穷凶极恶。
“伪善,不正是你们人族的本性么?”耳边突然炸响扶澜的低语,仿佛他就附在耳边说话一样。
纪瑶陡然一个机灵,险些暴露自己。
那位斜倚在攀柱前,优雅自然地朝嘴里塞着葡萄的银发神祇微微抬眸,咧了下嘴唇。
“别紧张,我只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一枚印记。”
“印记?”纪瑶四处翻找着全身上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罢了,可能是无形无色的吧。
若是她当真与汋华逃走,恐怕也会被扶澜瞬间找到,其次毙命。
纪瑶暗自庆幸之余,嘴里却勤勤恳恳的,道:“扶澜大人,你既然有力量对外传播声音,为什么不直接去恐吓……嗯,好言相劝那些村民呢?”
“他们以为这是神的恩赐,但与神而言,这是背叛。”扶澜懒洋洋的语调。
神明把延年益寿的神力赐予普通的人,让他们安身立命,这些人却妄图操纵囚禁神明。
“大逆不道。”纪瑶想到了一个词,也难怪扶澜生气了。
前面游行的花队里蓦然起了骚动,有一名老妇因过于激动而晕倒了,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纪瑶趁机往脸上卡上面具,混迹在了游行的队伍里。
所有人都沉浸在空前的欢喜中,无人发现异常,纪瑶心底暗自窃喜。
然而,没过多久,纪瑶便觉得她的神思逐渐变得恍惚,视野变得晕晕沉沉,像是身上的精力被吸走了一般。
她勉强维持清明的神智,眯起眼睛看着前面都花轿,那里面,好像真的坐着一个人一样。
一眨眼,花轿又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四根柱子在支撑着。
花神诞祭更像是一场邪祭,参与游行的人就好像被献祭的牲畜。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纪瑶眯起眼睛,观察这些东倒西歪的游行村民。
已经有人陆续倒下了,也有人变得愈发深情癫狂,疯疯癫癫的模样好似群魔乱舞,与后面被淘汰的人形成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
“好渴,好热,好困……”她抬起手臂的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某种迷阵里。
就好像在沼泽里行走一样,用尽力气,无法再坚持一息时常。
这时,她挂着的玉坠闪出一道神秘光泽,宛如利刃,斩断了周遭的一切。
身边狂欢的鬼魅消散成烟灰,那些村民的脸重新清晰起来。
纪瑶的面具,不知何时碎了。
她看到了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子,雍容华贵的姿态,虽是身着一身布衣,却不掩周身凌厉。
那是一个用整块石头雕刻成的王座,脚底下积累着森森白骨。
“你……”纪瑶苍茫地回顾一眼,身后是倒塌一地的尸首,他们一个个七窍流血,露出死不瞑目的表情。
是那些村民!
这是怎么回事?纪瑶捂住脑袋,一团困惑。
他们怎么都死了?王座上的人,又为什么会变成花容?
花容、村民、花神诞祭、扶澜……这一切,都好像紧要相连。
“还没想明白吗?”一声轻笑,“花容”在王座上抬起银灰色眼眸,曲指敲了两下扶手。
此刻的“花容”通身气质已不是那儒雅书生,青衣布袍,而是一种凌驾与众人、众生之上,与生俱来的高贵姿态。
“你……到底是谁?”纪瑶虽是这么问的,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
可是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恐怖。
她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你是扶澜!”纪瑶颤抖着声线,说出了心里的猜想。
这满地尸骸,仿佛也在印证着她的猜想。
“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你只是想利用我,把你从地宫带出来!”
事到如今,纪瑶已经明白,是她轻信了扶澜。
这个扶澜,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狡猾,也更加可怕。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花神扶澜……”扶澜灰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戏弄,嗤笑一声,浅浅开口:“你又怎知,我并非花容本人呢?”
“花容……”纪瑶回忆起与花容的初遇,困惑地想着,怎会有人有如此精湛的演技,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了一切。
“花容是我,我亦是花容。神明的降生,本就该献祭苍生。”扶澜垂眸,口吻悲悯,他以花容的形貌,吟诵着凡人高不可及的绝美诗篇。
看到那一路路惨死的横尸,他的语气骤然一变:“我却是好奇,你为何不受影响?”
纪瑶脑子里闪过了胸口温润的玉坠,那是她一直佩戴着的。那是她前世的母亲,那位南明朱雀国的开国女皇留给她的。
“花采儿在什么地方?”纪瑶不答反问。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看到花采儿的尸体。
她也是花氏血脉,若是花氏兄妹对扶澜而言很重要,那她现在就一定是安全的。
“我讨厌被人质问。”扶澜神情一冷,语气却缓和而温柔,伸手隔空抓向纪瑶的天灵盖,“我要看看,你经历过什么。”
铺天盖地的威压之气,令纪瑶避之不及。
危在旦夕之时,一道白影窜了出来,替她挡下这一击。
“小白!”纪瑶眼睁睁望着,却无能为力。
汋华受到重击后飞了出去,纪瑶抱住了它,却还是被这力道往后退了几步,一起倒在地上。
她的手指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黏糊糊的。
身体里仿佛抱着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动静。
纪瑶的心脏骤然痛了一下,像在极速失去什么东西,无法挽回。
这种感觉,如初逢家族噩耗。
扶澜目光透过,看到汋华,微一挑眉,“来自古老妖族的九尾灵狐,罕见的很,可惜死了。”
“不!”纪瑶眼眸雾蒙蒙的,清亮而倔强地回望着扶澜,嘴唇颤抖,“你杀了小白,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扶澜觉得很好笑,唇角微勾,妖孽极了。
“我抬抬手,便可叫你灰飞烟灭。”扶澜轻哼一声,有些倦了,突然想让一切都结束。
然而这一次,他的攻势依然被挡下。
反弹回来的是令他不容小觑的强大神力,扶澜不想硬接,就起身闪开,那个石头王座崩裂开了。
连着周遭的尸首,都化为齑粉,荡然无存。
“这是什么力量?”纪瑶含泪过去,看到从虚空里踩踏清风走出来的一袭白衣,心情百感交集。
绯漓来了。
“伤我汋华……”湛蓝金瞳闪逝过金色光芒,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发怒了,绯漓瞬息一拳砸过去。
光风霁月般的神明,屡次为一只灵狐触动真情。
纪瑶不知该觉得可悲还是可笑。
所幸,他来的还不算太晚。
扶澜回身望去,认出了绯漓,“原来是你?!”
扶澜的容貌变了,青衣化作灼灼红衣,黑发染成飞舞银丝,眼眸熏染成银灰色,眉心出现蓝色的流水花钿。
他重又变成那个倾国倾城的妖孽。
花容不复存在,此地只有花神扶澜。
怀里抱着的汋华,爪尖动弹了几下,纪瑶察觉到了,心中一喜,轻轻抚摸着汋华的毛发,与它说着安慰的话。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扶澜嬉笑着挖苦绯漓。
绯漓恍若未闻。
“一只九尾灵狐而已,又不曾抢你夫人,你我皆是神祇,何至于此呢?”扶澜叹了口气。
“这也不是你伤我汋华的理由。”绯漓毫不领情,继续朝着扶澜动手。
“这是没得谈了?”扶澜笑道。
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但二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都并未用出实力。
片刻,扶澜在他的金钟罩里纹丝不动,道:“此物是天地至宝,无人可破,不要白费力气了。”
“那我便守着你,到天荒地老。”绯漓堵在外面,油盐不进。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扶澜摆摆手。
事实上,见到同时代的神族依然存在,他心情十分愉悦。
他们也都不在意纪瑶的生死。
“绯漓,快来救救小白!”纪瑶发现汋华的爪尖变成了青黑色,顿时感到不妙,急忙喊道。
提起汋华后,绯漓也顾不上与扶澜对峙了,抽身而走。
他把手放在汋华的脑袋上,轻声道:“搜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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