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因此你来问,我无能为力。”死之执政道,“如今你能做的,便是将那妖神带到这里,我为你重塑肉身。”
纪瑶持久地沉寂着,“我拒绝。”
这时,幻境骤然停歇下来,一阵清风拂过,那一袭白衣也到了纪瑶身边。
纪瑶听到他清冷淡漠的嗓音:“不必找了,我已来了。”
“绯漓?”纪瑶蓦然睁大眼睛。“你怎么会……”
她分明在高塔之上,一切都身不由己,没想到绯漓找到了这里。
“伽蓝白塔,便在幻神山附近。我察觉到你的气息,便来了。”绯漓抬手抚摸起纪瑶的鬓发,神色莫辨。“我不是来救你的,你只是还有利用价值。”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纪瑶哭笑不得。
“我早便说了,隐世无需伪神,自有我与清夜操持,他还是舍不得毁了你。”
像在说着一件平平无奇的东西,刹那间,迷烟散去,纪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星盘,原本聚成那只巨手的星光点点也笼罩着星象盘附近。
“这——便是她的真身了吧?”纪瑶心下大骇。
虽不聚人形,却宏伟浩瀚,令人产生无尽的敬畏。
星象盘倒是对绯漓坐视不管,只催促着纪瑶,诱导道:“他如今就在你面前,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便可以以他之血,祭奠你的英灵。”
绯漓扫向纪瑶,那一眼森冷。
纪瑶听她催促不已,未免有些好奇,心道:“莫非只有我松口了,她才能动手么?”
绯漓此时开口解释了,“隐世之中,万事万物皆是受到法则约束。死之执政虽无所不能,却不能凌驾于许愿者的意志之上。她想杀我,便只能通过你。”
“……为何?”纪瑶感到不解,眉头拧起来,“你们隐世的什么破规矩,真是够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愈发觉得身体不适了,仿佛被侵蚀殆尽,生机被掠夺走一样。
纪瑶扫到绯漓的淡漠神情,苦笑一声,他当真是一如往昔,全然不在乎的姿态。
这世上,只有他的阿苑才会令他方寸大乱吧。
“我快要死了。”纪瑶撕开披帛,露出蔓延上去的黑色纹路,这些丑陋的花纹占据她的血肉,她现在除了脸,全身上下都已经如同朽木。
她就是要让绯漓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他的阿苑再也醒不过来。
“把手给我。”绯漓伸出手去,全然无视了散播着邪魅低语的死之执政。
这个过程中,死之执政亦在不断入侵绯漓的意志,企图诱导他产生诉求。
这是两位神明的博弈,无声无息。
纪瑶摇头,反而后退一步。
见她愈发离的自己远了,绯漓问:“你不怕死么?”
他分明打算救她,她却只是逃离。
“你到底是什么都没看清楚。”纪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释然如流逝残阳,显出了几分疲态,抚摸上心脏处,自语道:“为何一见了你,我便心狂跳不止?”
“算啦,”唇角压了压,“就算我倒霉吧。”
此时此刻,复仇,复活,突然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竟是受了心底强烈的感情都影响,一瞬间累了,也不想着去恨了。
“瑶瑶。”绯漓低声唤了一声。
“我竟不知你在唤我,还是在唤别人。”纪瑶厉声打断他,“绯漓,我落得如此境地,皆是为你所害的,你可知道?”
她忍不住落泪,伤心难过起来。
她原本也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按部就班,平平安安地一生。
都是他!
到处都有他牵扯进来的因果,才搅乱了她的生活。
可,事已至此,又如何挽回呢?
“……”绯漓并未回应。
“我就知道,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我欠你似的。”纪瑶压制住心底的抽搐与痛苦,抹了一把泪痕。“绯漓,我累了,就这样吧。”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让你的娘子随我一同陪葬吧!”
纪瑶的脚后跟抵在了高塔的边缘处,略微扫视一眼,她已经立足于伽蓝白塔的顶端,下面是云雾缭绕,微小错落的隐世。
她这是要……
绯漓神情认真起来,出口挽留,“你我之间,还有余地可商……”
“不,你没机会了。”纪瑶张开双臂,朝后面仰过去,任由自己的身体像断了翅膀的鸟一样笔直坠落下去。
求死的意志过于浓烈,她周身突然爆发出来的腐朽之气形成厉风,令旁人不能接近。
只是那块玉坠应声而碎的刹那,绯漓突然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把他的记忆拉回从前。
“是你!”
陨落天坑,不顾一切背他出去的落魄少女。
她与纪瑶给他的感觉,那一刻是如此的相似。
等他回过神来,绯漓瞬移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一滴滚烫的泪,他听到空空荡荡的一声叹息:“愿来世你我不再遇到。”
那空气里残留的魂魄的滚烫暖意,恰是印证了,绯漓的猜想是对的。
那日救他的人,与纪瑶,是同一人。
“啧啧啧,何必呢?以死明志,真是愚蠢啊!早知如此,还不如与我做了交易呢。”死之执政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闭嘴!”绯漓抬起一手,手背青筋凸起,像是藏了很大的怒气,语气更是冷漠的像淬了冰。
星象盘的表面竟在这等威压下出现了丝丝裂痕,死之执政急了,忙道:“别……不要!若没了我,整个隐世都会……”
绯漓并未有停手的意思。
“漓,住手!”清夜驾着雷兽从天而降,阻断了绯漓。
他质问道:“你疯了吗!”
“我清醒着。”绯漓安静沉寂的有些可怕,巍然不动。
“我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你这次做的确实过分了,你若执意破坏隐世,我也只能和你动手了。”清夜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严肃道。
“我要找到她。”绯漓流露出几分黯然的死气,决绝道,“找到她。”
“谁?”清夜没能转的过来,一头雾水道。
绯漓却不顾他,径直从塔边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万丈之高,就算你是神,也不可……”清夜阻拦的话还没说完,只能无奈放下手臂,“罢了,他不想着毁了隐世便好。”
清夜也不傻,思来索去,他蓦然一拍脑袋,“那前面跳下去的,不会是那个人族的小姑娘吧?”
伽蓝白塔,本就是存在于虚无的空间里。
人族这一跳,只能是必死无疑。
“来人!去寻人!”清夜一刻也不耽搁,急忙下令。
一连七七四十九日,绯漓都萎靡不振的,守在那朵盛开的魂莲前。
四周按照阵法摆布的星夜灯是以人鱼膏制作而成,可千年不灭。
“漓,该吃药了。”清夜着人端来医治神魂的汤药,却不敢过多劝阻。
这四十九日来,绯漓好似也忘记了要去寻找那个人族的事情,重新守在了苑殿下的魂灯前,叫他也不理会,就像是重新陷入了疯魔自闭的状态。
这也是清夜最害怕的一种状态,比起勾的绯漓神魂颠倒的苑殿下,他宁愿绯漓喜欢上一个朝生暮死的人族。
绯漓无应答,端药的童子亦是无法,只能求助地看着清夜。
清夜无奈,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你一直在自欺欺人,那我便替你说了吧,这朵魂莲也当到极限了吧。”清夜在绯漓身边坐下,撑着下巴,道:“饲养魂莲对你的神力损耗巨大,甚至威胁到了你的神魂,因此你时常神志不清,如今又拒绝喝滋补药物,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绯漓只专注于把神魂的力量传输进魂莲的根茎,却也只能勉强延缓它的枯萎。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日了,若是魂莲再不盛开,你的心上人便永远回不来了。”清夜叹了口气,拍了拍绯漓的肩膀,道:“也是时候放弃了。”
绯漓的心思愈发难以琢磨了。
自百年前苏醒,那时传承的神明记忆还未恢复,被南明朱雀国的小公主哄骗了真心,自此一蹶不振。
又在南明灭国后,花费数百年时间,从战场上搜罗来南明公主的魂魄,孕育着这株魂莲。
一个寿元短暂如蝼蚁般的人族,何至于此?清夜唏嘘不已,想到了红颜慕容影。
绯漓停下了,周遭烛火摇曳,似灭未灭,这前所未有过的变故令清夜神情都凝重起来。
“不应该啊,人鱼烛火千年不灭,唯以生魂扑灭,刚才竟然晃了。是否意味着……”他望向那株魂莲,说出了猜想:“刚才有魂魄的波动。竟是真的成了?”
话音一落,四周的人鱼烛火摇晃都愈发厉害了。
绯漓一下子起身,抬手布下结界,道:“清夜,为我护法。”
清夜自是分的清孰轻孰重,当即屏退多余的人,专注凝神起来,将神力输送给绯漓,道:“可还够用?”
为亡魂重塑一次肉身,需要耗费巨大的神魂,清夜既是恨绯漓的胡作非为,又不得已顺着他来。
毕竟若无他出手相助,绯漓很有可能死在这逆天改命的阵法之下。
“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清夜咬牙切齿,道:“漓,这份人情,你可得记清了!”
“好,只要……”绯漓答应道。
“不要满口画大饼了,先干正事吧。”清夜打断道,衣袍与发丝皆是飞扬起来。“漓,成败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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