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走,夜色就越黑,这让他不由担心起自己的妻子。艾莲会不会在找自己,会不会守着凉透的晚饭抱着孩子哭泣?他越想,走动的速度就越快,到最后直接狂奔起来,将所有除了妻子外的念头全都抛在了脑子后面。
“艾莲,艾莲,我的艾莲......哎哟!我的门牙!”麦克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什么东西,你劳伦斯爷爷都敢滑!”他以为是某种海蜗牛的粘液,然而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滩鲜红的血。
血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礁石,皎洁的月光下,一道雪白的身影蜷缩在旁,麦克只看见了那衣衫下飘动的金色发丝。
细碎的暮色簌簌坠落在那人的脸上,像在亲吻一件贵族遗失的精美银白瓷器。麦克的目光好不容易移开他的脸,往下看时却见一个的血洞贯穿了他的胸膛,难以预计的血液泉水似的从其中股股冒出,“瓷器”单薄的胸脯正在小幅度起伏着以维系那岌岌可危的生命。
“吃狗屎的老天爷,这是发生了什么?”麦克连忙过去将棉花似金发少年抱到了远离潮水的地方,撕开并拧干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股脑地想要堵着骇人的血洞,可是这显然没用,他当机立断背起人疯狂往家奔去。
麦克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越来越低,到后来彷佛直接冷成一个人形冰块,他无力地垂下双手,气息近乎虚无。麦克冲进家门时也无心关注妻子的神情。
当他把少年放在床上时,艾莲早已心领神会地为其准备好了热水,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边擦着眼泪边把一卷一卷的绷带和崭新的毛巾递给麦克,迎着麦克的痛心的目光,她哽咽道:“要我去叫史莱克太太过来吗?”
麦克点点头,他捧着艾莲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拜托了,宝贝。”
寂静的夜里,空荡的街道出现一抹慌张的身影,艾莲提着满是补丁的裙子轻轻敲响了史莱克一家的门,她尽量用柔和的语气祈求:“史莱克太太,我是艾莲劳伦斯,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的家人快死了,恳求您救救他,恳求您!”
见门内还是没有动静,艾莲只好再次敲打木门:“史莱克太太,史莱克太太!”她想到床上那少年墙灰色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敲门的声量,她鼓起勇气准备再敲一次时,门突然被一个面色凶狠,有着鹰隼样锐利的目光少年打开。
来了,史莱克家的贪财狗,史莱克老太太的孙子安德鲁。
史莱克女士是位温和善良的老太太,她来自阿卡尼亚王城极富盛名的医学世家,父母在一场恐怖袭击中死去,她便随着商队南下,在偏僻的渔村认识了她贫穷却淳朴老实的丈夫,刚结婚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幸福,可在儿子不足半个月大时她的爱人在海啸中不幸遇难,但史莱克太太并没有一蹶不振,她凭着自己的医术拿着微薄的利润赚钱养家,
在村子里其他人看来,她儿子简直是个天杀的混球,白眼狼自从去过王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多年后再次有了消息,就为70多岁的老太太送来一个面色不善的臭屁孩,那小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大写着几个字:你儿子养不起你孙子了。
于是史莱克太太家里便多了一只贪财狗,凡是要找老太太寻医问诊的人都必须经过安德鲁这关,而安德鲁又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小猪存钱罐,所有来找史莱克太太求医的人都得交上足够的费用。
起先,村里人并不满意突然攀升的医疗费用,但安德鲁根本不在乎,因为全村子只有史莱克家一个正经医师,众人只能背地里给安德鲁取无数个难听的绰号,而最出名的便是“贪财狗”。
“不好意思安德鲁先生,我先生真的快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德鲁不耐烦地抬手示意她住嘴,他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门径直走向劳伦斯家的房子,而被他牢牢背着的便是全村的生命女神史莱克太太!
看看这个英俊的男孩,他有坚实的臂膀和纯洁的灵魂,他简直就是神话里骑着独角兽的战士!艾莲几乎要以泪洗面,她决定为安德鲁洗清有关屎尿屁,猪狗鸡的一切罪名!
“晚上出诊需要加钱。”安德鲁淡淡说道。
“啊?”
“老婆子熬不了夜嘛。”他背后的史莱克太太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不一会儿,史莱克太太幽幽地看着床上行将就木的金发少年。
看到老太太凝重的神情艾莲内心大感不妙:“史莱克太太他怎样,还有救吗?”
谁知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招呼着安德鲁递来剪刀和针线,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少年的金发,并将其拢到一旁,然后剪开伤口旁的衣服,以及那些早就和衣服相粘的皮肉。粘腻的血腥味好似扩音器般无限放大撕扯的声音,听得一旁的艾莲和麦克龇牙咧嘴地闭上眼睛。
“吃狗屎的老天爷啊,他是被鲨鱼的鼻子捅穿了吗?”艾莲肚子里有一堆问题想问麦克,但他必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正在做着手术的史莱克太太却说:“跟我说说这孩子的来历,劳伦斯先生,他看上去可不像讨钱的流浪汉。”
“是的,女士,但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我是在离村子相当远的海岸边找到的他,相信你们都知道那场暴雨,在此之前我看到了.....”麦克早在回家的路上就打好了草腹。
“暴雨?”他见妻子露出疑惑的表情,“麦克,今天一天的太阳都十分毒辣,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暴雨,你瞧,我中午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干透了。”
“什么?这不可能,我差点死在那场大雨里!”
“细节之后再说,安德鲁和我一起,你们二位先出去吧。”老太太转动着深沉的眼珠低语道。
夫妻二人都说着自己能够帮忙做点什么,史莱克太太却坚持不让他们帮忙,说他们会笨手笨脚耽误治疗。
“贯穿伤,还附着着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这种情况就别白费功夫了,奶奶,除了死,他没有别的选择。”安德鲁打断了老太太的沉思。
安德鲁不太喜欢注视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冰冷的血肉,他刚要收回右手,却在史莱克太太若有所思地视线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狼,迅速将手抽回。
没有起伏,没有跳动,没有呼吸,但有着体温,像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该死,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安德鲁正准备尝试心肺复苏。
一只衰老的手阻止了安德鲁接下去的举动,她说:“孩子,也许你该给我被吓坏的孙子道个歉。”
安德鲁愣愣转头,看见了那具尸体睁开了双眼。
安德鲁喜欢钱,他明白那意味着自由和强大,但他也厌恶钱,他知晓很多人穷尽一生只为赚点丑陋的硬币或是破烂的纸钱,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的命运被死死绑在粗制滥造的货币上,□□与灵魂共同锻造的生命,分明就应与璀璨的珠宝相衬。
从那以后,安德鲁疯狂地希望拥有黄金,或是其他什么能让他摆脱穷人身份,能让他心甘情愿奉献自己一生的宝石。
而此刻,那样的宝石就在金发少年的眼睛里,泛着清冽美丽的光,盛着一潭平静的水藏,在鸦绒似得眼睫下,如同展翅欲飞的白鸟。
少年微微张开嘴,眸中带着几分迷茫,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伤口处的痛苦不断搅弄着脆弱的神经,直到他拾起全身的力气开口,可怜的安德鲁才发现这样的容颜并不属于人偶。
“女士,我无意捉弄你们。”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深沉,像年久失修的风箱,比劳伦斯先生的破锣嗓子还难听几分,“呼吸停止只是法术实施后的效果。”说到这里他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伤口。
“替身咒?”史莱克太太没忍住摸了摸少年的脸,她神色复杂注视着那双幽绿的眼睛:“十分厉害的法术,它能替你免除所有的伤害吗?”
少年下意识地蹭了两下,又突然清醒似得挪开了脸,他的眸光在一瞬间显得有一些尖锐,像突然炸毛的猫。
“别担心,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如果我记得没错,替身咒的确能将本体伤害转移到提前准备好的木偶上,但我并不认为那样骇人的力量仅仅是伤害到了你的□□,它一定程度上灼烧着你的灵魂。”史莱克太太像是没有看到少年浑身上下竖起的尖刺,她只是将手搭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细密的掌纹丝丝缕缕地传递着温暖。
“劳您费心。”少年皱起秀气的眉头,他垂下的目光透出难以察觉的阴郁,他挥一挥手,身体便开始逐渐化为点点金光。
“当你无法忍受痛苦时,就来找我吧,伊利亚。”史莱克太太再次抬起手摸摸他柔软的金发。
少年猛然抬起头,眼中的震惊恍若烈火般夺眶而出。
彻底消失前,他来不及说一句话。
“我看到有一群珊瑚吃掉了杰克逊,是真的吃掉,杰克逊最后只剩下一根手指!”狭窄的房间里,麦克正按照安德鲁的要求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得十分精彩,四肢都在用力演绎出当时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史莱克太太不在这里,因为安德鲁说那位少年伤情严重,所以将其转移到了自己家中,家里的药品更加完备方便后续的治疗。
比起一个七旬老太如何将一位比她高不少的小伙扛起,劳伦斯夫妇更在意他们为什么不从正门走而是选择爬窗户。
但碍于安德鲁那张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夫妻俩又实在没有询问的勇气,因为那看上去实在容不得一点质疑。
事情经过了解清楚后,安德鲁向劳伦斯一家道别。他关上木门,又急忙绕去屋后的泥地去把在那坐着偷听的奶奶背上肩膀,祖孙二人都若有所思地淋着一点柔和的月光缓缓走着,走在这看似平静的夜。
而百里之外,一处废弃的教堂内,一位少年依靠在破旧的长木椅椅背前,他看上去不过十七**,那双令万物沉醉的碧绿色眼睛此时却看着祷告台愣神,彩色玛瑙玻璃窗牵引着几缕轻薄的月光落在他的肩上,像披了一层温暖的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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