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的卫兵冲向岑申。
“当，”刀刃相接，激起一串火花，花落处，鲜血飞溅，数人倒在地上。
剩下的两个卫兵愕然愣在当地，看岑申的眼神惊恐万分，犹如见到阎罗的小鬼。
一刀毙命十人，自己扑上去都不够杀。
然高青云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提声大喝：“都冲上去，取岑申首级者，封千户。”说着两手猛拍，又有数队卫兵涌进厅上。
猛虎不敌群狼，岑申再厉害，不过一人，看他能熬到何时！
高青云信心百倍地与贾明对视一眼，唇角泛起冷笑。
下一瞬，却觉膝弯忽地刺痛起来，痛的他竟是站立不住，噗通跪在地上。
“大帅！”贾明惊叫着要去扶人，却被一把从天而降的链锁缠住手脚，动弹不得。
听到动静的卫兵，齐齐回头，就见六道长影立在上首，个个身穿金甲，戴金面罩，手握长剑，恍若神兵。
“高青云勾结北鞑，卖国求荣，即日起下狱听审，不知者无罪。”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厅门处响起，苍迈有力，振聋发聩，“众兵听令，放下武器，院中集队，不遵者即刻军法处置。虎贲卫，准备——”
六把长剑指向众兵，剑光刺目，众人不仅打个寒颤。虎贲卫，陛下身边的第一护卫兵团，个个武功超绝，以一顶千。
难怪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了帅府。
心思活络的卫兵只一想就放下了刀，驯顺地往外走。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厅上只剩了九人。
岑申收刀，看向厅门处的发令者，轻轻挑眉：“岑老将军，您早到一刻钟。”
岑朗身着绯袍，头戴纱帽，一副使臣打扮。
他打量着孙子，确定其安然无恙，方才回道，“兵贵神速，打击敌手，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话音未落，高青云的怒吼响起：“姓岑的，你们祖孙二人，构陷我，我要到陛下面前控告你们！”
“死到临头，尚不悔改。”岑朗怒叱。
岑申却不言语，只提刀走过去，狠狠砍下。
“啊！”一只右手落地，高青云痛呼出声，恶狠狠地望向岑申，“你残虐……”
“这是替威远将军赏你的。”岑申冷冷开口，“你若不服，就去跟威远将军理论，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高青云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啪，一本蓝封簿册兜面砸下，高青云抖了抖头，如落水之犬。
“你的账，一笔笔很清楚，你赖不掉，逃不了。”
凉风吹过，册页翻起，密密麻麻的数字露出，其上有“梁家米店”的印章。
高青云看着，面如死灰，脑中响起镇远将军马芳的劝告。
“青云，你我乃朝廷武将，守边护民是天职，不可为私利污了手中长刀。念你初犯，我不追究，但你必须把走私粮米所得，上缴国库，从此改过自新。”
但改过没有那么容易，特别是他已经习惯了花钱如流水的日子。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能买到他想要的一切，让他在武训镇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于是，他愈陷愈深，结果又被马芳察觉。
他知道马芳的脾气，说一不二，绝不会庇护自己第二次，于是抢先一步，告诉了急需粮米的北鞑。
“北鞑两千人奔往武训镇。”接报的马芳当即带兵出发，却在大梨河畔遭遇伏击。
整整五万鞑兵，身着尚国兵服，对四千马家军举起了屠刀。
血战七日才算终结。
“威远将军有令，除日常巡兵，剩余兵马全部赶往武训镇。”肖万年浑身是血地叩开三榆镇北门。
三千兵勇不疑有他，当即齐齐出动。
还是在大梨河畔，但这次举刀的是高青云。
“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两天后，北鞑万余骑兵攻击三榆镇北门，马芳的头颅被挂在矛尖。
此时镇上只有几百巡兵，根本不敌，城门被破，鞑兵如蝗虫般涌入，啮噬一切。
马夫人带领家丁奋起抗敌，死在乱刀之下，马家一门，尽数被屠。
马芳将府，被烧为平地。
冲天火光中，高青云一刀一刀将马芳的右手剁为肉酱。
“你不是以快打快吗？这下看你如何握刀！”
*
夕阳西下，众鸟归林。
角山上，岑申立在那株巨柏前，祭洒一瓶高粱烧，桥清立在侧旁。
今日高青云被擒，当年的冤案即将平反，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相反的，还很沉重。
已在此处立了大半个时辰。
“将军，”暮色渐合，犒赏宴即将开始，不能令众人再等，桥清鼓起勇气，轻轻开口，“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有祖父在，无妨。”他的声音低沉，虽说得轻松，却似有重重忧虑。
“您怎么啦？能跟我说说吗？”桥清上前，挽住他手，“你别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还有我啊。”
闻言，岑申忽觉肩头的担子轻了许多。
是的，还有她，这个聪慧的女子，若她知道尚有残局未收，定会辗转难眠，提心吊胆。
可不告诉她，似乎也不行。
“祖父会在镇上停留，你多陪陪他。”
桥清点头，发间的玉簪盈润如月，“祖父下午去医馆，问我喜欢的纹样，不知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你猜呢？”
岑申忽地反手握紧她，“再等我旬日，我一定回来，咱们成亲。”
*
十月初八，是正平帝的生辰。但自登基后，他从未庆贺过，嫌麻烦，也嫌铺张。
他只是会跟谷王姜逸一同吃面，毕竟两人同日生，只隔了两个时辰。
今年也不例外，一早正平帝就将人召进了养心殿，“还是你喜欢吃的细面，皇后亲自下的厨，趁热吃。”
榻桌上的白瓷碗里，两颗鸡子卧在面旁，几棵菠菜浮在汤面，红根碧叶，很是诱人。
姜逸轻声道谢，拿起筷子。
正平帝也端了一碗，坐在对面吃。
面香中，两人仿佛回到了幼时，一起读书，一起习箭，一起在御花园捉迷藏。
但这一切在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姜铎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姜逸则成了谷王，赐住谷王府。
从王府到东宫，要穿过十几道门，曲曲绕绕的，好像总也走不到。
“可还适口？”正平帝几口吃完，却见谷王一筷子面吃半天，忍不住问道，“这汤是不是咸了？”
两人碗中并不是面汤，而是高汤，拿瑶柱牛骨熬煮了四个时辰。
姜逸回说很好吃。
“那就是心里不痛快，”正平帝看他一眼，“看来是岑申招待不周，你这般早归，马市也没逛够吧？我记得你之前很爱出宫，逛街逛庙会。”
“以前天真懵懂，净做些荒唐事。”姜逸自嘲似地扯起嘴角，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小时荒唐，大则谨慎。你之前与北鞑定约，就做得很好。”
闻言，姜逸拿筷子的手微顿，正平帝继续道，“你有才干，不如就到礼部做事，如何？或者你想做什么，也可以告诉朕！”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接着一群白鸽扑棱棱地从西往东飞去，在窗纱上投下一抹暗影。
姜逸放下碗，抬眼望着皇帝，“我想替姐姐报仇。”
“长公主乃是自戕，何来报仇一说。”正平帝惊道，“姜逸，你莫要听小人乱嚼舌根，不分黑白。”
“是姐姐告诉我的。”姜逸从怀里拿出一支金簪，簪头累丝丁香纹样，正平帝看着有些眼熟，哦，是了，姜韵悬梁时，头上簪的就是这一支，尸格文书上写得分明。
这簪不是随着姜韵入了棺椁，埋入墓地了吗，怎么会在姜逸手上？
不等正平帝询问，姜逸已扭开簪头，从簪管里拿出一卷细纸。
纸上字字鲜红，一看就是以人血写就。
“小逸，姐姐不是自杀，杀我者岑申。你要替我报仇。”
正平帝冷了脸色：“姜韵的话不可信。她仰慕岑申，却被拒绝，于是恼羞成怒，死也要拉上岑申。”
“是吗？”姜逸忽地笑了，“陛下就这般相信岑申？审也不审，问也不问，一口否决，是否太武断了！”
他盯住正平帝，一字一顿，“也对，你本就是这样的人，只顾自己，顾皇家颜面，却从不管身边人的死活。”
“姐姐是这样，当年我的母妃也是如此。她不想陪葬父皇，苦苦哀求于你，你却赐了她三尺白绫！姜铎，你跟岑申一样，都冷酷无情！”
直呼陛下名讳是大不敬，正平帝却不计较，只是点头：“所以，你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不错。”
姜逸腾地起身：“你听，号角声越来越近，你猜是哪里来的？”
“这个不难。”正平帝拍了拍手，吕公公捧着个木匣进来，放在地上。
匣开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露了出来，姜逸瞧着吃了一大惊，待看清鲜血下的面容，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居然是雷骁，跟那个验尸官。
“你同谋的首级，都在路上，高青云，哈辛，一个也跑不了。”正平帝缓缓道，“这号角，是虎贲卫从六阳镇一路奏响的。为你们而奏！”
姜逸再站不住，缓缓倒地，片刻，忽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剔红香盒飞到了他面前。
盖身分离，只见盒底香粉中埋着一张纸折星星。
姜逸认得，那是他亲手放入的与哈辛的约定。
已经很仔细了，他是看着鞑兵买走才离开的，不成想，还是功亏一篑。
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
是岑申，一定是他！
“姜逸，你要振作起来，走你自己的路，莫要被人蛊惑。记住，有些错，永远也不能犯！”这次，他刚到破虏堡，岑申就对他如此说。
姜逸急道：“岑申，他，早就怀疑我了！”
“他一直在保你！”
正平帝走到御案前，拿起一本账簿，扔过去：“愚蠢！听信姜韵的瞎话，你可知道，她为何让你接受高青云的好礼，而高青云为何又愿意将女儿许给你？”
“不过是为了遮掩他们的罪行。”
“可怜高婉儿，只能以死谢罪。”
“倒是沈家，知道将功赎罪。”
*
此刻，岑申正在大梨河畔迎战哈辛十万骑兵，以逸待劳，守株待兔，长刀杀得甚是痛快。
眼见中计的鞑兵，自是乱了阵脚。
哈辛收拢不住，只好边战边退，很快就退回了大梨河对岸。
岑申却是紧追不舍，策动雪飞龙，如闪电般跃到了哈辛的前面，拦住去路。
“你敢过河？”
“正平帝有令，从九月二十一日起，鞑兵来犯，尚国兵士自当全力追击，过大梨河者无罪。”岑申横刀立马，“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也是，没了骆魁，没了蓝牡丹，谁又能给你报信！”
哈辛一怔，还要说什么，岑申已挥刀杀来：“你已苟活许久，今日必须留下头颅。”
刀光中，岑申似看到了马芳众人，他们立在大梨河畔，不退不避，是尚国最坚实的壁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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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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