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是我爷爷?”
田海燕听完鸠山次郎吉的前情回顾,木然打断道:“抱歉,我一直以为我是纯中国人。”
“洋子——”
“停停停,别这样叫我,我姓田,叫田海燕,不叫鸠山洋子。”田海燕承受着世界观粉碎又重组的压力,白着嘴唇一笑,转头纵身跳进院中池塘——
噗通——
“海燕!”
“嗯!”田海燕惊醒,用力用手捂住心口,以防心脏撞出胸腔。
“啊,吓到你了吗?”同桌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就是想问问你,昨天晚自修看了什么电影?”
“哦。”田海燕松了口气,报了个抗日影片的名字。
田海燕系父亲遗传因素身高较矮,又长相甜美是班上的“国民闺女”团宠兼团欺,同桌看着她忍不住又问:“哎,海燕,你是不是看电影的时候和小帆吵架了。”
“嗯,他说我像樱花妹。”田海燕别嘴不满道:“他可以说我不是人,但绝对不能说我是鬼子,骂得太脏了。”
同桌大笑:“你上次还和我说你喜欢福原爱呢。”
“这不一样。”田海燕掰着指头数:“福原爱、村上春树、山上彻也,这些人不一样,君子生小国,非君子之过也。”
同桌继续笑,不知为何眼中带了点怜悯的神色:“不说了,过两天抬妈祖,我们一起去玩吧!”
想来他们其实早就知道吧。
田灭娣一台大交换生,在台大与一不知哪来留学生相爱,结婚几十年带回来一个教日语的儿子,有心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们都瞒着田海燕,守着她那美好而易碎的梦。
但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田海燕再一睁眼,已是在医院。
鸠山次郎吉见她醒来,连忙叫来护士。
他们对着田海燕比划着什么,田海燕听得懂。
护士问:“患者姓名。”
鸠山次郎吉:“鸠山洋子。”
“我叫田海燕。”田海燕用日语说道。
护士目光游移看向鸠山次郎吉,像是在看一个拐卖儿童的嫌疑犯,准备随时报警抓人。
“我孙女混血儿,中国长大。”鸠山次郎吉陪笑。
鸠山次郎吉不差钱,给田海燕安排进了一所私立国中,而送田海燕上学最大的问题,竟然是田海燕不愿意改名。
“有人说我的名字土。”田海燕说:“但是我从不觉得,因为海燕是自由的。”
“名字是我的底线。”
鸠山次郎吉看了她很久,缓缓点头:“你和你奶奶真像。”
—
田海燕入学后因为萝莉buff被人关照了两天,后又因为她在一节历史课上,阐述了真正的历史,被孤立、被排挤、被处分。
她被冠上“巫婆”“支na”各种各样难听的绰号,还因此学会了打架,在一次因打架而被处分停课后,田海燕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海边。
这里的海是黑色的,因为核污水排海已经一年了。
从小在沿海长大的田海燕并没有对这片黑色的海域感到亲切,反而格外厌烦。
“海燕?”
田海燕回头,是鸠山次郎吉来找她了。
鸠山次郎吉在她身边坐下:“学校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嗯。”
“你奶奶曾跟我说过,当浑浊成为了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
“……”天海燕转头看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说:“那奶奶有没有和你说过,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总有人要遗世独立的清醒。”
后来田海燕学会了不听外界流言,她时而戴着头戴式耳机将声音调到最大放红歌,连以前被她嫌弃土的《井冈山下种南瓜》都被循环播放800遍。
有时她也不会放歌,就是静静的戴着耳机,在座位上看anan的杂志,阻隔外界的流言蜚语,把身边所有人都当成孙子。
当然田海燕也没有停止反抗,她打印了无数份海报投入宣传,好几次被处分差点毕不了业,直到一次因为拒绝参拜某某神社,和老师沟无效随将人打得叫她祖宗后,她被学校定性为反社会人格要求开除。
田海燕被开除的那天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一群人闯入鸠山家,鸠山次郎吉死死抵着门对田海燕大喊:“跑!快跑!永远不要再回来!”
田海燕拿着爷爷给自己准备的船票,通过榻榻米下的地道逃走,在地道关闭前她听见鸠山次郎吉说:“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就是我的出生,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田海燕跑啊跑,终于跑到了地道的尽头,一片树林。
她跑出树林来到一片草地,越过溪流来到一座空无人烟的城镇,直到夜晚白鬼夜行,她被追至通往汤屋的桥下,后又被汤婆婆剥夺的姓名……
记忆的尽头,田海燕穿着来时的青色卫衣、白色休闲裤与红色高帮鞋,脖子上挂着黄色的头戴式耳机,坐在一望无际的空白中。
田海燕想: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哲学三连。
一阵湿润的海风吹来,田海燕转身,就见一只深红色的小八爪鱼悬浮在空中朝自己游来。
真奇怪,八爪鱼在空中飞,像龙一样,或许对于它来说,我们的空气是水,它只不过是在水里游。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田海燕问。
小八爪鱼绕着她游了两圈。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陪我了?】
那声音似男似女,极其温柔。
“我来陪你不好吗?”
【不好,我很想你,但是你有更伟大的事情要做。】
田海燕委屈道:“可是我不想做,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
【……那你还愿意继续去做吗?】
田海燕低头:“如果那件事情只有我能做,或许……愿意吧。”
【好,跟我来。】
小八爪鱼朝着一个方向游去,田海燕紧跟着它……
kami——哦不,应该是田海燕。
田海燕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发现田海燕醒来,乌鸦就开始嘎嘎乱叫:“丑魔女!瞎魔女!没人要的矮冬瓜!”
田海燕随意扫了一眼嘎嘎乱叫的乌鸦,翻了个白眼:“有病。”
“嘎!?”原本在嘎嘎乱叫的乌鸦突然开始发抖。
哄的一声,田海燕眼睁睁看着乌鸦大变活鸟,碎成一地碎纸片后涅槃化作一只白鸽。
白鸽挥舞翅膀,轻盈的落在她的肩膀上,亲吻她的脸颊:“感谢您,美丽的小姐。”
田海燕看着那只白鸽飞向屋外,沉默地跟了上去。
打开障子走出房间,正对庭院,林默娘正背对着她站在庭院里赏月,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看着田海燕,笑着用中文道:“你醒啦。”
听着熟悉的语言,田海燕沉默地上前两步,跪倒在庭院中俯身一拜:“妈祖娘娘。”
“好孩子,快点起来。”林默娘上前扶住她,替她拍去裙摆上沾染的灰尘草屑:“不要担心,只要在船只可以到达的地方,我永远为我的信徒保驾护航。”
田海燕颤抖着:“可我是混血儿……”
“那有什么关系呢?”林默娘笑,手指点在她的心口:“只要你心是红色,我们不在乎血统。”
“对了。”林默娘指向走廊尽头:“有人想要杀你,是千曲川河妖杀出重围带你回来的,你要去看看他吗?”
田海燕抬头:“他没有乘人之危杀了我,我当然得去看他一眼。”
—
千曲川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虽然对于神明来说没有真正的死亡,但是沉眠之后重生忘乎所有记忆,于他们来说就是死亡后的转世轮回——等等,他好像是妖怪了。
千曲川这才忽然发现,是他堕落化妖以后kami明明可以杀死他,但是每次他都活了下来,是kami手下留情吗?
为什么呢?
吱呀——
门开了,田海燕带人走了进来。
田海燕看着他,问:“我杀了你的朋友,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千曲川呐呐开口:“……我不知道,也许和你没有杀我的原因一样吧。”
田海燕呼吸一滞。
林默娘挑眉,轻笑一声:“他朋友知道他这么见色忘义吗?”
“谁知道呢……”田海燕突然问:“他会死吗?”
林默娘打量着千曲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有什么方法能救他吗?”田海燕问。
“你不是知道吗?”林默娘笑:“妖怪会死,但神明不死,杀死神明的从来都只有**。”
“……”田海燕沉默了很久,才笑了笑:“那就让他死吧。”
林默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看她。
她在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决然赴死的开端,她不救千曲川不是害怕自己死去,而是害怕使用净化之源后众生万物会跟她一起陪葬,所以还是让他去死吧。
“千曲川,如果你能活下来,以前的事我们就两清吧。”田海燕站起身。
千曲川抬眸,眼神很亮:“好……”
田海燕做了两轮深呼吸,邀请林默娘到茶室一叙,刚打开门却见茶室里已经做了一对双胞胎——钱婆婆与汤婆婆。
林默娘抱臂站在门外,示意田海燕先进去,自己要看看她们在打什么算盘。
“老师,汤婆婆。”田海燕进屋,问:“你们怎么在这?”
双胞胎异口同声笑道:“好久不见kami,又或者我们应该叫你——”
“田海燕。”
1.“君子生小国,非君子之过也。”我也不知道它出自哪里,有人说出自论语,有人说出自左传,我不确定。ps:没有写宫崎骏,写了感觉怪怪的。
2.当浑浊成为了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出自鲁迅的《狂人日记》。
3.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出自屈原的《渔父》。
4.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出自寺内寿太郎的《遗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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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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