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旁的气候的确古怪,白日炽热干燥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夜晚又极为寒冷,从米德加尔特吹来的冷风会毫无差别地攻击所有房屋和人群,无论是高贵的阿蒙拉族人,还是被评为低贱的阎摩族人,都无一例外被夹杂霜冰的狂风击倒,点燃火炉闭门不出。
褚寻鹤点燃炉火,端来热咖啡,侍从观着面色送来热甜点和饼,呛鼻的香料立刻冲上鼻间,让温珣抬袖遮了下,朝褚寻鹤使了个眼色。
“……”
褚寻鹤将所有裹满呛鼻香料的东西都还给守在门外的侍从,并让人一一退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一转身,就听温珣扫了眼房间奢华的装修:“这个酒店是你的?”
卡特琳娜端起自己那杯热咖啡:“不算,是我父亲的。”
温珣深深望着她:“父亲?”
“是的,父亲,”那咖啡是褚寻鹤临时头买的,成色质地不算上等,卡特琳娜只喝一口就放了回去,“我的父亲,曾经是赫利奥坡里斯有名的大富豪,也是著名的政客——或许忒弥斯大人,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
“直到他爱上了一个阎摩族的姑娘,”温珣将自己的茶推了过去,她也不客气,莞尔一笑,端起了那杯茶,“世人不接受这场爱情,于是他的朋友背弃了他,那些本来就觊觎他产业的人借此开始吞并他的所有——因此,他破产了。”
温珣无声地望着她:“……”
卡特琳娜扫了褚寻鹤一眼,释怀地笑了笑:“不过,无所谓了。”
她看向腕上那条翡翠镯子:“因为他已经死了,在去年维多利亚案的审讯现场——这家酒店,就是那一年他死后,有一个他曾经的朋友送给我的。”
温珣喝了口热水:“他后悔了吗?”
卡特琳娜摇摇头:“这个世界上,人不能遵从本心去做所有事。或许从表面上看,这个国家只有极端的种族歧视者和被歧视民族,但其实,很多人是内心的中立派,只不过害怕被其他人孤立所以一直隐瞒罢了。”
温珣微妙地挑了下眉。
卡特琳娜瞥了他一眼,慢慢整理了自己的袖口:“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那些隐藏的中立派可不会被轻易说服,他们中的大部分是标准的个人主义,其余的,通常软弱,并不成气候,很难被劝说和策反。”
褚寻鹤问她:“所以?”
“所以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少女举起自己修长的手臂,将理平褶皱的袖口递到温珣面前,“你闻见了什么?”
“……”褚寻鹤的目光凝若实质,温珣想了几秒,垂下眼帘凑过去闻了闻,“这是……莲花香?”
“是的,莲花香,”卡特琳娜收回了手,“一种只有上层社会才能买到的,价格昂贵的香水——而这种香水,能够附着在任何触碰过的物品上。”
“比如?”
“比如。”
“那些被收买的被害者家属,被告者家属,都会沾上这种香味,”卡特琳娜适时地把自己碰过的杯子推了过去,“你闻闻?”
温珣没有遵循她的提议,相反,他把那杯茶推了回去:“我知道了,通知忒弥斯吧。”
褚寻鹤站起身:“跟我走,去卡纳克神宫。”
“……”
温珣没有动。
他转头,面向容颜娇-艳若花朵的少女,勾唇笑了笑:“我和她还有些东西没有聊。”
……
褚寻鹤带上防雨的斗篷,坐上马车匆匆赶往卡纳克神宫。
屋内,温珣一壶茶泼灭了炉火,又将桌面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转身坐回椅子上对少女说:“这个故事很动人,也很微妙——从哪听来的?”
卡特琳娜粲然一笑:“你在说什么?”
温珣并不买她的账:“这个故事,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他毫不掩饰地指了指对方白皙的面颊:“别以为我看不透你到底是谁——流浪者。”
“怎么,你有什么证据?”
“……”
温珣替他挽过耳边长发,捡起一根漂亮但极其虚假的发丝:“你的头发,是假的——这孩子死的时候,已经没有头发了,对吗?”
流浪者接着他的动作,挽好滑落的鬓发:“不是没有头发,而是头发被人撕扯得所剩无几,我只能用假发填上去。”
“……”
流浪者向前撑在桌上:“那个故事,其实还有后续——和阎摩族结合的阿蒙拉族人在破产后,被愤怒的极端分子趁维多利亚案之乱杀害,尸体和其他人一起被丢进焚化炉,他唯一的女儿则被拍卖,最后,沦为玩物,被折磨到死。”
温珣深深地凝视着他。
流浪者对上他的目光,无所谓地一耸肩:“是阿勒加,就是那个接受过神罚的青年把她救了出来,带到米德加尔特,最后被我找到。”
“所以修改卢修斯审判书让他暴露的人,是阿勒加,刻意把信息暴露给记者,在两方充当信息泄露人的,也是他。”
“嗯哼。”
“为什么?”
“我的授意,”流浪者笑若春花,“如果不这样做,米德加尔特永远到不了最后一步,也就永远解决不了内讧。”
“如果他不做,你就不会让长眠之地的领主接受卡特琳娜,是吗?”
“……”
温珣扫过卡特琳娜这张极为甜美漂亮的面容,最后望向她高束的脖子:“我看见你脖子上的死亡印记了,那是和长眠之地领主达成契约后特有的标记,所以,祂会突然提议索要阎摩族,也是你的唆使,对吧?”
咯吱——!
流浪者一把推开面前的木桌往后一靠,抵在椅背上,扬起下巴点了点头:“对,是我。”
温珣同样往前一靠,直视那双妩-媚的翡翠绿眼睛:“那件事后,我对你的话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来赌一次博。”
“怎么赌?”
“用阿玛特,辨别一下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叮铃铃!
是系在马头的金铃铛在阵阵作响,褚寻鹤回来了。
流浪者立刻起身整理鬓发,最后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将它放回了原位。
“成交。”她说。
大门打开,卡特琳娜重新披上黑色斗篷,擦着褚寻鹤的肩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温珣起身回望,扭头对上褚寻鹤琥珀色的眼眸,以及那双眼中,难以忽视的郁色。
他心头一紧,本能地往后退,但已经为时已晚。
兔入虎口,呜呼哀哉。
“……”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褚寻鹤没有出声。
他的神识像是找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以至于无声无息地停驻,仿佛在确认这一现象的存在性。
潮水连绵冲刷温珣的理智,让他几尽崩溃,却又因为交融的神识而极为清醒,无法昏睡,只能哑着声音又说:“你明天完蛋了,褚寻鹤。”
褚寻鹤轻笑一声,但眼底仍然流露着严肃和不易察觉的慌张,就像当时听见建筑之神是如何陨落时一样。
终于,他轻声开了口:“温珣……”
温珣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应他了,耷拉着眼皮,勉强摆了下头。
褚寻鹤的声音则显得紧张多了:“你的记忆里为什么……”
他哑声道:“为什么,多了一块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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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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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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