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昆仑山。
芳菲堂。
“近日怎么总不见老四和老十？”冬紫斜靠在矮榻上，眯着眼，神色间隐有不耐。
“眼下他们身在燕都，正忙着查案呢，”座下的晏文好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师姐会不会管得太多了？”
冬紫冷哼一声，知道晏文好说的是实话。他的神眼可观天地万象，师兄弟们的踪迹向来瞒不住他。
“此次燕都的少女毒杀案，发生得太过突然，师弟不觉得蹊跷吗？”
“蹊跷？师姐此话怎讲？”
想到这里，冬紫神色沉下来，那张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偏偏选在这时候!”
“这时候？”晏文好想了一想，恍然道，“师姐是觉得仙门大选尚在进行中，凶手挑在这时候动手，有辱我昆仑的名声？不过既然你我能想到，师尊想必早有谋划，命四师兄彻查此案，还令会试提前举行，不正是为了防止小人作乱？如今会试已经结束，想必很快就能出结果了，师姐也不必太过忧虑了。”
“自然不是因为此事，”冬紫摇了摇头，声音忽地拔高，“我没想到，他们会选择在师尊毒发之时动手!”
晏文好恍然片刻，这才想到师尊体内的毒咒在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发作，这个时候是一定会闭关的。他不禁心生感慨，这么多年来师兄弟们来来去去，却只有冬紫会记挂着师尊的身体。
“他们？”晏文好随后又意识到冬紫的语气过于确定，仿佛意有所指，急忙问，“难道师姐已经猜出动手的人是谁了么？”
冬紫冷笑一声:“还能是谁？胆敢在燕都惹出命案，连言无尽都无法查明的凶手，在这神界中又有几人？除非他不是神界中人!”
晏文好忽然明白了什么，大惊:“莫非是那鬼郎君？鬼郎君在神界？”
“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冬紫语气轻蔑，“鬼郎君没有听从我的计划，而是打算自己动手，可不要忘了这里是昆仑山，血主已被囚禁，凭他一个鬼郎君的力量又能翻出什么浪来？既然鬼郎君已入燕都，不如我们趁早动手，将这鬼郎君就地杀之，岂不能让师尊少一件烦忧事？”
晏文好踌躇片刻，低声道:“我以为，此事等师尊出关之后再议不迟。”
“等师尊出关？”冬紫柳眉倒竖，提高声音质问道，“晏文好，你就是这样当徒弟的？你可知道师尊每至毒发身体就会变得虚弱异常，即便出关之后他能顺利压制下来，想必也颇为辛苦。怎么能什么事都拖着让师尊解决？”
晏文好无奈摇头:“师姐谈论师尊的语气，好像他只是一个需要关怀的弱者，可师姐不要忘了，师尊是神尊，是也许你我穷尽一生都只能仰望的存在。师姐或许还记得师尊最讨厌欺瞒忤逆他的人。我想师姐应该还没向师尊交代你那个可笑的计划吧？”
“是又如何？”冬紫当即变了脸色，急叱，“师尊也无需知道!师尊只需要等出关之后看见是我斩杀了鬼郎君，是我冬紫!不是陈千隐或是别人!这就够了!”
“就算师姐你能成功斩杀鬼郎君，师尊看见的第一想法会是什么呢？”晏文好情绪激动起来，“是感动？亦或是欣喜？会因为师姐你立下的这一个小小的功劳而对你大加赞赏，从此对你高看一眼，甚至施予师姐你想要的宠爱或是更深一层的感情么？”
“混账!”冬紫气得猛然挥袖，将一旁矮几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你怎敢如此说？”
“怎么不敢？师姐可别说什么师徒之恋违背伦常的大道理，”晏文好端着茶杯，凉凉地笑了，“师姐怕不是忘了我的能力？我乃晏氏天玄门天玄子，我的神眼可洞察天地，自然也可窥见人心。此事再多狡辩也是确凿无疑，师姐，你喜欢师尊，不是么？”
寂静笼罩堂内，许久没有回音。门外的侍女本想端茶进来，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也早就识趣地退开了，所以这场谈话只有坐在堂中的两位上仙知道。
隔了许久，冬紫再次开口，语气回归平静:“是又如何？”
“我与师弟不同，没有高贵的出身，生来只是凡界一个最不起眼的贫女，若不是偶遇师尊相救，此刻我早已成为刀下亡魂，又何谈坐上如今的位置？”冬紫叹息道，“师尊于我，恩重如山，喜不喜欢都是要报答他的，讨论这些本就没有意义。再者说，我修仙多年，如今在这昆仑山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做事好歹也知晓一些分寸，再喜欢师尊，也不会宣之于口。”
她忽然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却如同潮水般褪去:“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即便他并不知晓原因。”
“可师姐这样已是坏了宗门规矩，”晏文好揉了揉眉心，“有什么事等师尊出关之后再作打算不好么？师姐真要冒着惹怒师尊的风险，也要对鬼郎君动手？”
“凡事当断则断否则定有后患!”冬紫已经快没有耐心了，“八月十二是院试举行的日子，鬼郎君想必已经蠢蠢欲动，师弟，这是最好的机会!你必须助我!”
“这只是师姐的计划，而我是师尊的徒弟，师尊不下命令，我也无需听从师姐的决定。”晏文好起身，淡淡道，“师姐如果打算行动，此事我可以当作不知道，告辞。”
冬紫咬了咬牙，望着晏文好离开的背影，恨声道:“你若不愿协助，那么也休想保住抚楹的命!”
晏文好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师姐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冬紫得意地笑了:“师弟知道的，我也知道。师弟为此而感到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我却知晓一些门路。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晏文好久久说不出话来。
“其实师弟和我一样，都是盲目地爱着一个人的可怜人，”冬紫笑了笑，“费尽心机也好，不择手段也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死，又何必纠结忧虑呢？”
……
神界，昆仑山。
雾栖苑。
“雪时小姐，请随我来。”燕溪山打着灯笼走在前头。
雪时往四周看了看，已过二鼓时分，山里的声音渐渐息止了，只剩下些微的蝉鸣，低微而又绵长。
“还没来得及恭喜小姐，顺利通过了会试。”燕溪山回头说。
他神色端凝，忽地笑了笑：“此次会试我也是裁官之一，小姐的考卷我看过了，最后的策论答得极好，承题引据琳琅，笔法颇为深刻，想来小姐私底下定是十分刻苦用功，熟读了那些经史注疏的。”
雪时摇了摇头：“星君谬赞了。雪时也只是在临考前死记硬背了几天而已，即便侥幸通过会试，排名也不高，才学仍然浅薄得很呢。”
“这文试嘛，通过即可，即便是神尊本人也不大在意。小姐眼下最重要的是该着手准备院试，八月十二就是开考的日子，留给小姐的时间不多了。”
“星君可知这院试该如何考呢？”
“院试的形式与最终的班试差不多，考试的地点同在比武场中。不过这次选手们无需对战了，共同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本次院试的考官，将由神尊座下的某位大弟子担任。”
“星君的意思是，若想通过院试，需要击败某位上仙大人？”雪时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呢？”
“凭选手们的实力，击败上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最后谁能通过院试，需由考官定夺，选手们只需尽情发挥实力请考官评判即可。”
燕溪山说完又笑笑：“本次院试的考官已经定下了，是冬紫上仙。”
“原来是冬紫师姐啊。”雪时叹息一声。
“怎么，莫非小姐不想要冬紫上仙来当考官么？”
雪时没有否认，想了一想，说：“冬紫师姐好像很讨厌我。”
“这……”燕溪山哑然，随后失笑，“其实在神尊座下的众多上仙当中，冬紫上仙算是最为公正严明的仙者了。小姐尽可以放心，她眼高于顶，绝不会偏袒任何一个选手。”
“这样啊。”雪时暗叹一声，想到马上到来的院试仍然感到很是焦虑。
而此时燕溪山已领着她往雾栖苑深处走去，沿路树木愈发蓊郁，越往里，光线越是暗淡，透过稀薄的月光，雪时看见路径的尽头隐约现出一座废弃亭台的轮廓。
燕溪山停了下来，抬手轻挥，忽然有几点流萤从黑暗深处悠悠地荡了出来，那光忽明忽灭，飘忽不定。雪时呆呆地看着，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处结界。
“星君领我来此处，可是因为师父传召？”雪时声音难掩激动，“师父闭关修养已有好些日子了，他的身体可还康健？”
“这个问题，小姐不如等会儿亲自问神尊大人。”燕溪山微笑着让开一条路，“神尊没有传召我，容下官先行告退。”
雪时只得一个人跟着那些流萤走上台阶，穿过奶白色的膜状结界，她看见端坐在高台上的神尊，她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拜过大礼，忽地又笑了：“师父终于愿意见雪时了。”
司无尘睁开眼睛，神情仍是无悲无喜的：“你话里有埋怨为师的意思，不过闭关几日而已，倒值得你怪罪了？”
“师父闭关之前也不跟雪时说一声，”雪时瞪大眼睛，语气有些委屈，“雪时还以为师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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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万鬼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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