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几处厢房,中间围合出一个园子,莫青在园子里已坐了很久,手扶在园中石桌上,不断握紧又松开,似乎是在踌躇什么事。
看到那个华服女子出现的时候,不由呼吸微微一滞。
明明是俗不可耐的富贵衣裳,在她的身上为何总是流露出仙风雅韵,那冷冷不含感情的眉眼,和这随风微扬的宽袖,恍非世间人。
“有话?”
那女子抬眉启唇,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如温煦的春风。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她冷冷难亲近呢。
“夫人,在下想,晚上的清雅阁花会与您一道去。”
敛一敛心神,莫青款款行礼。
“好。”
她不问缘由,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
莫青微微一愕。
“你要换女装还是就这样?”对面的女子顿了一顿,原本正要离去,又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靠近他问道。
“在下还是这样衣装罢……夫人觉得……”
“嗯,那就这样。”
以她后院中各位男子的清秀容貌,加上独特的娇弱气质,走上街便会引来许多侧目,更何况一身男装出现在倌馆。
但是莫青一直坚持,说他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是以,他不愿被人套上女装,也不愿作为面首存在。只是他也犹疑,不知其内心为什么总是缭绕着一抹愁绪,生着一番依恋,甚至是叫他不经意作出柔媚情态的依恋——为什么内心会那么卑微地希望面前这个女子可以把他融入怀里,让他可以把一切都交托给她。
思及此,莫青又为心里这份“媚骨”觉得羞耻。
他狠狠握了握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可惜掌心的疼痛并不能带给他冷静的思考。
忽而手上覆上暖意,他低头一看,发现手被握住,那么温厚安定。抬眼,是那个他们称为“夫人”的女子,眼中带着鼓励和安慰,温柔地含着笑意看着他。
什么男儿郎女娇娥,局限了啊莫小友,古板思维要不得,年纪连我零头都不到,却一肚子**的经义木雕版。
把你扔出去,是不是能做印刷书社用。
莫青,便是以医病为名,被我留在府里的那个男子。
他所受的阴气并不轻,但是他心中似乎有一股意志力,支撑着他维持着所谓男子的一些骄傲。
虽然,生理上,意志力也是没有用的。
你世俗男子的有些骄傲不因你的意志而转移。(响指)
但是他不愿意做面首,留在我这儿,也不过是因为我许诺可以医治好他。
可是,莫兄弟啊,你不做面首让我调戏调戏,我又如何医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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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居并不是什么清雅的所在。
不过,也是有着“清的”和“雅的”方面的。
清雅居的小倌种类丰富,强壮而能满足顾客一次次需求的,拥有壮硕的胸膛可以肆意啃咬的,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故作坚贞忸怩让人有一种强上了对方的错觉的,略有文采在喘息声里还能断断续续念情诗的……
奇特。
据说这里的花魁是一个可以自由游走在这些类型里的男子,并创下了一夜二十一次,每次侍奉都是新花样的记录。
虽然各色人都有,但这里每月一度花会上摆出来的男子,都是清倌。换句话说,他们还是雏儿。这自然是为了高价,不过算得一个“清”字。
在倌馆找阴气,并没有什么希望。
受阴气影响的男子,因为不能行男女之事,如果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清倌,能卖个好价钱。但是因为他们不能行男女之事,便很少会被倌馆看中。
这次感知到这里有阴气存在,实在有点难得。
所谓“雅”,便是清雅居的布局了。
家具等等的风格不说,单就每个包厢之间的距离和隔音,实在为来这里消遣的富家妇人和好男风的男人们,提供了一个雅致安静的环境。
可是三姑的眼力和听力,不是寻常人的水平。
虽然没有用上什么眼观千里耳听八方的法术,但是隔壁包厢里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乖孩子,快进来……”
“您……啊……祺娘子……不要……求求你……”
“叫什么祺娘子……叫祺姐姐……再快点……你看我这个戒指……”
显然隔壁屋里的女人在玩着新花样,在小倌的用心服侍下,把带着戒指的手不知道深入哪里辗转蹂躏。
三姑喝了口茶,想了想觉得那个姿势比较纠结。
倌馆的老板是个妇人,唤作绿娘,风韵勾人不亚于这馆中的男子。
对于自带男子来倌馆的顾客,绿娘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没有见过这样阴柔的男子。媚态如风,增娇盈媚,却在柔媚中带着一股坚定。
看绿娘的目光在莫青身上停留了一停,我一侧身,扳过莫青肩头靠在我身上,怀里的男子一下身体僵硬,却没有怎样挣扎。
“怎么,绿娘开始看上我的人了?”
“岂敢,岂敢~~夫人的人,绿娘便是有十个胆子,清雅居也没有那么大的庙供菩萨呀~”绿娘的目光立即转移到女主人身上。
“我还以为,你们如今不做卖人的生意,倒改行买人了。”
“夫人说笑了,要如此绿娘可如何过活呢~”看着面前眉眼看不出喜怒的女子,绿娘心下忽然有些着慌,“夫人稍坐,花会就开始,就开始。”
在风月场里经营多年,绿娘岂是怯懦见不得场面的人。但是面前这个女子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而这城内不必冠以姓,直接称为“夫人”的,却真真只此一人。
这个女子神秘莫测,无人知其来历。她的财产从何而来,她的靠山是谁,那些妄图偷盗而潜入她府上的宵小如何在第二日裸身倒挂在城门口,没有人知道。虽然城中人都知道她,细看她的行为却是低调得很,也不曾故意与谁为难。
好像她本不属于这座城,这个国,这个天下。
唯一一件似乎是她弱点的事,便是她好豢养面首。可每次她收藏的面首,虽然拥有不错的容貌,抑或不错的才华,却是不能行人事的。那得玩得多那什么啊。
这城里最与之不对盘的,大概是那些好男风的男人——好几次了,她抢了他们的货——男人有时不需要小倌能行人事,能开花被行人事就好。
所以有时候绿娘几乎怀疑,此人是一个男人,所以和男人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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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一个个清倌过场,各包厢的门都打开了,和大厅里坐着的人一起对着台上的小倌喊价。
我闲坐着,看台上那些不同类型的男子上场、下场。
上场、下场。
菜市口买肉都没有这样的流水。
有女人看中一个清倌,在那喊了一个天价。那清倌立刻被送到那包厢里,包厢门随之关上——那女人得到这一个,也不再竞标其他清倌。而那拍下的货物,据绿娘说,上台之前便已沐浴更衣。
什么腌臢作派。
风月场中,大抵都那么猴急。
我再次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清雅居的茶,分清茶、情茶两种。清茶,自然普通得很,情茶,却是下了料,说是比酒更能蛊惑人心。
我猜他们这个名字起得有讲究,大抵想坑几个带方言口音的生客。
也可能谐音不扣钱吧,俗也就俗了,懒得认真想,它这店就不大,茶又更是小事。
每次来,我都点的清茶,倒不是情茶对我会有效果——也不知道世间的什么对我会有效果,只是情茶价格比清茶要贵许多,而我屋子底下,当初一眼看到藏有许多珠宝而将府邸选在其上的那个金库——饮口茶——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品着茶,忽地发现身旁的莫青微微一颤,我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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