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子染与弋丹试药，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快至子时，我将他二人唤入房中，此时天地阴气极盛。我点上一支安神香，略一拂袖便使他们睡去。
子染一心求治愈，倒是简单一些，待其昏睡，以法力控制丹药吸收其精元中的阴气，而后分离出我的部分，随丹药取出体外。
我把那颗绕着蓝莹莹光华的丹药置入特制的小瓶，交给在门外为我护法的白泽，打算让他稍后连带着弋丹的那颗，一块儿带到青丘山，投入英水荡涤，而后置于即翼之泽中八日，得其至阴，净化之后再与我送来。
但是给弋丹的治疗，打乱了我的某些计划。
弋丹身上的阴气与魂魄交接已深，互有牵扯，原本以法力加上丹药，也算可以勉力一试，以保他元神无损。可是我以灵力探入其气息，为其理顺精气的时候，却遇到前所未有的纠缠。
弋丹的精元泛着一片绯色，我原本以为是阴气所致，可当我触到那股绯色光华的时候，才发现它极柔软，带着蜜意甜气，又如人间春风滑过柳枝，盈盈抚过玉颈的温柔。我探手欲将它拨开，此时它却一反柔弱的表象，竟是十分之韧，用力之处无所依据。我一时不明这是什么情况，只好暂且用法力支撑着，沿着这股气息的表面行窜，直到终于绕道至这绯红之气的背侧。
在后面，我看到的，是弋丹的一片真心。
好像，所有有关子染的记忆，都在那里。
没有办法，我无意伤害他更多，只好借着丹药的能力，一点一点把他身上、记忆中的阴气收集起来。只是那些阴气散布在近年他与子染的段段记忆之中，以至于这项工作变得十分琐碎。收集过程中，我终于发现太上老君的那小子炼的所谓丹药还是有点用的。若不是这些其貌不扬的丹药，那些阴气离开寄主之后，恐怕寄主的精魄和记忆便会有所残缺。这丹药正好补了这些漏洞，好将我的阴气置换出来。
单单给弋丹理顺精魄和记忆，便费了我六个时辰。
打开房门，我便一眼看到在门外守了我整日而仍保持着清醒冷静的白泽。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又有一些落在门前，我不由感激一笑，将从弋丹身上取出的丹药交给他。那丹药四周的蓝色里，隐隐似有绯红意蕴。
“带去青丘，投到英水里，再放到即翼之泽中八日，你要觉得麻烦，到时让灌灌守着，那群小狐狸难说不会有几个没脑子的来打这丹药的主意……净化之后，再与我送来罢。”想了想，我又摸一摸他白色的头发，一笑说，“这颗里有些绯红，千万弄干净点，多谢了，白小泽。”
白泽微愣，不无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不过看他低头想了想，还是接过丹药，道声“好”便乘云头向东离去。我猜，他大概是想到我以前的光辉事迹，所以觉得担忧我还不如担忧天上诸神和天下苍生比较靠谱吧。
低头一笑，我扶着门框转入屋内，想了想，又唤了四儿过来，叫他把莫衿喊来。
屋里内间，子染和弋丹静静闭眼躺在床上，面色微红。我想他们大概还要过一天才能醒来，便随他们自个儿去复原。
我将小榻移到外间桌前，躺在其上，静静休息。日影西斜，我原以为费了许多时间，没想到今日原是这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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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很快便带了莫衿来，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比同龄人略小，想是被阴气压制，难以生长。我遣退四儿，告诉他警醒着点，莫叫人扰了我们，至多黄昏，便会唤他。
他道了声是，又拿眼瞟了下里屋嚅嗫道：“夫人，不知弋丹公子和子染公子……”
我以为他身为总管，是担忧他们两个自子时到我房中直至此刻，都还没吃过饭，便点头道：“噢，今晚儿他们的晚膳不必准备了，明儿的也先别准备了。”
于是下一刻我便看到他带着一种敬佩景仰的目光看了看我，又意思意思地用目光向屋里膜拜了一拜，行礼退下。
尚未明白他在景仰些什么，我一眼看到莫衿，这是正事。我便拉着莫衿坐到榻上，侧头问他：“之前，莫青可有问你什么？”
他低头想了想，才明白我说的是某夜洞房之后。喃喃道：“问了，哥哥问我，夫人……对衿儿做了些什么……”
“那你怎么回的他？”
少年的脸上燃起一抹艳霞，依旧是低着头，依旧如蚊蚋的声音。“夫人，亲了衿儿……”
我一抚额头，莫衿当时在莫青跟前回答的时候，必定也是这样欲语还休、含媚带羞的表情。我荼毒花样好少年的恶名怕是惹上了。
其实，惹个恶名也挺好的不是……
我执过他的手，明显觉得手中小手一僵。
“那衿儿可有什么抱负啊梦想啊的？”
“衿儿……”他似思考了思考，答道，“去年冬，镇上的材大叔说带衿儿来找哥哥，到了这城里却和材大叔失散了，被绿娘找到，就一直在绿娘身边。衿儿想家，爹娘一定很着急，衿儿的梦想就是回家……”
我听他如此说，方明白他为何出现在清雅居。不知那材大叔是真与他失散，还是把他卖给了绿娘，这些也没什么打紧，莫青大概早已请人捎信回家，告知这里的一切了吧。
“那，我改日送你们兄弟俩回家好不好？”
“真的？！”那小脸忽然抬起，发出惊喜的光芒，忽地一暗，“可是，哥哥说要等我们还了夫人的钱，才带衿儿回去。”
“还钱？哦……从绿娘那里买你的那二百两么。不打紧，回头我找人问绿娘把那些钱要来，你们回你们的家。”我轻轻抚上他因为我霸王式解决方案而微微讶异抬高的额头，揉了揉，声音渐低，“等我把你哥哥的病治好，顺便把你的也一块儿……你们一块儿都治好之后，你们回家的回家，建功立业的建功立业……个个都是好儿郎。好不好？只是，小衿儿，你要忘掉我当时亲你的事……小小年纪，不要记得那么多……”
手下的小身躯渐渐放松，呼吸平缓，我将其平放在榻上。
微一拊掌，我淡淡一笑，“呵，没想到不用法力，我的催眠还是这么厉害。”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为什么眼皮有些重呢，难道我不慎……将自己也催眠了么？
顾不上那么多，今日事今日毕。我一挥袖在门上封上符印，防止外人打扰，便探手在莫衿的额上。
洁白的光芒，皎洁如明月，灿灿生辉，升腾在我四周，渐渐渗入莫衿前额。我知道屋外即使有人路过，因符印所止，也不会看到里头的异象，而屋里三人都昏睡着……感叹了一把自己行事低调不为人知的优良作风之后，便加紧抽离莫衿脑海中关于洞房的记忆。
好容易抽离出记忆，随意编导了段当夜他和莫青久别重逢执手凝噎的场景换入其中。我斜倚在榻边调息。低头探手入袖，袖中似有什么硌手，摸出来原是绢帕里——手头最后一颗丹药。
回忆了下刚刚在其脑海神游的情况，觉得少年人毕竟年幼，阴气与精魄纠葛未深，我又用绢帕把那丹药细细包叠好，收入袖中。在老君那小子还没把第二批订单的货送来之前，还是先不要轻用这颗丹药了。
调息了一阵，出屋唤来四儿，让他把昏睡的莫衿裹上一条毯子，抱到莫青房里去。如今他们俩住在一个屋里，那厢里，只怕正担忧吧。
吩咐好四儿若是屋里不传人，除白泽外其他人不许打扰，我便转身掩上房门，落下门闩。
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映着床上未醒的两人，如跳跃的桃花。我熄了烛火，只觉得眼前小榻瞬时放大，顾不上想清楚此刻身体为何举步沉重，便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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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头顶是落了一些尘埃但的确是我的床的——青白的帐子，正犹疑中，转头看到白泽斜偎在床沿上，看我醒来，那担忧的脸立刻换上了揶揄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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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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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日御三男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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