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老文斯汀主教安安稳稳活到了晚年,没有出现梦中那样悲剧的结局,他虽然持有蛇杖,但始终没有使用过它,他的信仰……与命运无关。
“可恶啊,在坟墓里躺了太久,很多事情是真的记不清了。”西塞尔烦恼地揉着眉心,和老文斯汀在一起的日子宁静且悠闲,但也像一块擦布抹去了他不少记忆,虽然过去他并没太在意,但眼下,就变得有些烦恼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思绪越积越多,本就疲惫的神经摇摇欲坠,他闭着眼默默地想,彻底放松姿态躺了下去。
而时浓时淡的雾气见状随即向内收拢,像一柔软的棉团,将他小心环绕在了中央。
…
哈……哈……
风声。
哈……哈……咳!
风穿过树叶,发出柔和的沙沙轻响,吹入肺腑,却冰冷刺骨,叫人一时喘不上气。
沉重的步伐渐缓,摇晃的视线,最终无力垂下,落在了两手两膝之上。
……拜托……
即便陷入了如此困境,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视线的主人都没有将手中所持放下,反而在被迫停下之时,更紧,更紧地把其抓起。
……拜托了……
干燥开裂的嘴唇摩挲着,擦出虚弱的颤音。
请救救我……
他恐惧着,颤栗着,但还是真诚的,恳切的。
请救救我,「 」……!
嚅动双唇,向某个存在发出了乞求。
“看吧,他果然跑不动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冷漠的戏谑。
“蠢货,真以为自己逃得出去?”
无情的嘲弄。
“要是早点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或许还会考虑一下放你一条生路。”
以及——
“但现在嘛……”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视线的主人最后一刻仍在苦苦祈祷,但是很快,就听近处传来了一声细响。
噗呲。
一节银白刀刃,自被黑衣遮盖的前胸穿了出来,紧接着,又迅速抽了回去。
“……”
年轻的男子张着嘴,想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他很快被人从后踹倒,正面砸进了湿润茂密的草地之中。
袭击者们大笑着走到了他的身前,其中一人一脚踩上了他仍紧握的右手,一边扭动,一边用力拉拽着其手中那把,看上去相当贵重,不然他也不会尽力保护的手杖,蛮横地,强硬地,把它从他正逐渐冰冷僵硬的手中扯了出来。
“嘿,你们说它能值多少钱呢?”
暴徒们甩干净刀具,带着抢夺来的财物笑着远去了,男子倒在草丛中,身体抽动着,却是再也没能爬起来。
血色从他脸上迅速地褪去,只留下一片凄凉的白色,衬着他柔软低垂的黑发,以及没有光彩的,幽深的眼眸。
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那最后残留的画面,竟没有像往时那般很快地切换消失,沙沙声仍环绕耳畔,男子黑色的短发,仍在随着风轻轻摇摆。
……?这是怎么回事?
西塞尔默默等了一会,终于按耐不住,向面前凝固不动的梦境踏出了一步。
整个本就亦真亦幻的梦境仿佛受到冲击的水面,一时涟漪荡漾,但那样的波动竟也没能冲散那最后留下的画面,而待梦境迅速平定下来以后,西塞尔便更为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融入了那副场景之中。
他听得到风声,感觉得到夜间弥漫于树林各处的凉意,弯腰去接碰野草,或细长或圆润的叶片也没有视若无物般穿过他的手,而是真实地,划过了他的皮肤。
这并不是过去会发生的情况,事实上,能稳定看清那些碎片,而不叫其因自己的细微举动戛然而止,都是最近才出现的变化。
西塞尔握了握拳。
他能清晰感觉到五指的存在,还能感觉到力量在那五指相贴近时聚拢,而随撒手散去。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足够强大,能像入侵他人梦境那样,改变只存在于梦中的历史吗?
不……
不不。
姑且不谈改变梦中的结局根本毫无意义,那些人并不会因此复活,他也不会……不会选择那么做。
因为他不能这么做。
冷风环绕,脑袋被吹得阵阵发疼,令他瞬间便生出一丝退却之意。
西塞尔揉着额角暗想,看来不只是自己的心中有那样一份莫名的坚持,这个环境,也在无声劝离自己。
可为什么……
难道能够进入这一梦中,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已有足够的力量,但梦中的一切,依旧是摸不得碰不得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周围隐秘的谁人一般低声说道:“好吧好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不会四处走动,不会探究梦境来源……
只是,稍微多看那么一眼。
他暗暗坚持道,在男子面前小心蹲了下来。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是一位神职人员,但级别应该不高,或许只是一名普通的传教士,在传教途中不幸遭到了歹徒的劫掠。
直到死去他都没有放弃向自己所信乞求帮助,但显然并没得到回应,西塞尔倒没兴致去探究这背后的原因,也许他信了一位邪神,也许他命该如此,总而言之在自己看到的场景中,他就这么孤独地死去了。
但他苦苦乞求的姿态令人动容,加上……好吧,这小子看上去和特里斯还有些年龄体型上的相似,也让他生出一丝不忍之意,不知他最后有没有被人妥善埋葬,还是就此没于山野。
西塞尔叹息着伸出手,小心碰了碰对方前额。
他本意是详细看看男子长相,可就在这时,就在他的指尖触及对方皮肤的一瞬之间,一股莫名的刺骨寒意袭来,很快就从指尖传递到了全身。
而且不止是寒冷,还有霎时的恐惧不安,心跳骤然加快,汗毛纷纷立起,周遭风声呼啸如同哀嚎,某种熟悉的感觉,竟在此时此刻重现。
死。
他感觉到了死神的迫近。
这并非诗意或抽象的形容,强烈的恐惧使得身体一时无法动弹,但与此同时,某个带着骇人杀意的存在却在一点点靠近,就好像刚才那群歹徒。
身处灵界,并不意味着就能逃过死亡,纵使能通过沉睡缓慢恢复,但遭遇袭击,仍有可能毙命。
而那正是西塞尔在那场召唤仪式引起的闹剧中亲眼看到的,弱小的生灵被强大力量瞬间撕碎,气息彻底消散,甚至留不下一粒骸骨。
“……”
当然,他倒不认为自己也会像它们一样。
稍稍冷静下来,比起恐惧,某种被窥视被打扰的厌憎情绪似乎更为浓厚,不过无论抱着怎样的情绪,他还是迅速抽回了手,起身退出了梦境,而后未多加犹豫,继续退出了迷雾环绕的灵界。
不一样的空气涌入鼻腔,再度睁眼,眼前已换作了截然不同的画面,高楼,街道,嘈杂的车马,步伐急促的工人,沿街叫卖的商贩及报童,今日天空虽不晴朗,城中倒是生机勃勃,热闹依旧。
西塞尔闭上眼,刚打算长舒一口气。
“……?”
但他几乎在瞬间就感觉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是灾祸,是污染,是死亡……的气息。
于是他立即皱着眉头,朝那气息飘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就在他回到现世的前一刻。
特里斯刚弯下腰,递出铜币,并从报童手里接过一份当日的报纸。
远没到和那两人约定好的见面时间,他便打算在家门附近逛逛放松放松心情,而买报纸的原因,自然是好奇报纸上会不会提及昨晚发生的事。
“你也想看报纸?”
觉察到西塞尔的现身,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是随口打趣了一句,一边抖抖两手摊开了报纸。
细细找寻一圈,结果还真找到了……角落里的一块小小方格?写着伊文思家……半夜遭遇了一起未遂劫案??无人受伤倒是不假,可其他部分显然都不是事实。
特里斯瞪着两眼将方格里的文字来来去去读了好几回,才终于做出了应该是教会不愿让市民因此恐慌的猜测。
既没人伤亡也没重大财产损失,对新闻界而言,大概也称不上是什么大事……
他能够理解教会的想法,但又不免心生丝缕失望之意,毕竟经历了那么惊险刺激,甚至危及生命的事件,结果却好似无人知晓无人关心,怎么都让他感觉有些——
“……西塞尔?”
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地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异常紧绷的神色。
又发生了什么?特里斯心一沉,忙朝眼前黑衣男子关注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条巷道,乍一眼看去,与周围纵横交错的石街巷道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无人穿行,显得格外安静。
“去看看?”
特里斯收起报纸握紧手杖,走近他小声询问,住所附近类似的巷道太多,他也不知道这条街上有着什么通向何处。
“……啊。”
西塞尔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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