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在祢和黑发神器相接触的那一刹那，神器过往作为人的一生，像长幅的画卷在她脑海中摊开。
提起咒灵时父母语气中的不耐与质疑。
第一次摸索出术式时的兴奋。
吞下咒灵玉时的呕吐物味道和淹没心脏的压抑。
和挚友初识那天操场的阳光与尘土气味。
明明并肩而行却越来越远。
脑侧迸发血浆还在笑着的同伴、鼓掌笑着的愚昧人类。
闭目躺在停尸床上的同伴、站在铁笼前的愚昧人类。
要保护弱者……不过是提供咒灵的猴子而已。
强者的责任……不过是提供资金的猴子而已。
袱除、吸收，再袱除、再吸收，如此无穷无尽的反复。
只需要新的家人的追随。
只需要愚昧信众的敬畏。
颠覆这个令人疯狂的世界！
颠覆这个令人悲伤的世界！
就此互相咒杀吧！
一直到最后、冬天最后的黄昏落日。
背着光伸出手的白发青年。
【死后的世界再会吧。】
……
为神器命名后，在神明初次呼唤神器时，双方的灵魂会彼此相接触。
神明能够在那一刻，接收到神器作为人的一生记忆。
直到最后也依然在想着改变这个世界吗？
夏油杰。
这是黑发神器曾为人时的名字。
改变世界什么的，即使是神明也不敢妄谈这个话题啊，祢心里嘟哝着。
明明是人却妄想着超越神明，太嚣张了！
【什么？】变成奶牛猫脖子上黑色皮质项圈的神器，隐约听到神明在自言自语。
【没什么，头一次获得这种形态的神器呢，有点不太习惯。】祢抬起后脚拨弄着项圈，脖子上隐约的束缚感让她不太适应。
但是相性倒是还蛮好的，如果是手持武器一类的神器，对于常常会变成猫形态的祢来说，有点难以携带。
饰品形态的神器也有，譬如祢原来世界的昆沙门，那位神明的道标的神器形态就是一对耳钉。
然而耳钉对于猫来说也不太合适，一只戴着耳钉的猫，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并且那个耳钉神器在最初还收到过“损伤主身”之类的诟病。
而项圈无论是出现在人身上还是猫身上，都可以是毫不违和的装饰品。
明明以前项圈都是猫狗的专属来着，现代的人类竟然也能拿来作为饰品戴在脖子上，还称之以“choker”这个西化的名字。
时代潮流变化得真是太快了。
【非常棒哦，月世！】猫猫神明真诚道出对新神器形态的肯定与赞美，这说明猫猫神明和新神器非常契合！
【倒不如说在我之前，您还有其他的神器吗？】刚获得神器身份的黑发男子发出疑问，对于神明与神器这套体系还不是很了解。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啦，现在只有你一个哦！】上一代的自己已经将原有的神器都除名，还以自由了。
现在才新生不久的猫猫神明并没有关于前任神器们的记忆，也没有一定要回到原本世界的想法。
既然来到此世，就安于此世，反正在哪里都没有差别嘛！
猫是自由散漫的动物，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安家，猫猫神明也是如此自由散漫的神明。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然后发展信徒，让猫猫神明成为此世最厉害的神明大人！
-
“我是不会吃那个的。”黑发神器语气笃定。
【真的不尝尝吗？很好吃哦。】猫猫神明呜喵呜喵着，埋在桌上的小碟子里吃得头也不抬。
是神明的信徒供奉的美味肉罐头。
这家的主人养着一只圆滚滚的蓝猫，蓝猫因为过于肥胖，一度罹患胰腺炎。
祢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了蓝猫“好难受”“希望病赶快好”的愿望，于是帮蓝猫治好了胰腺炎，偶尔会过来监督它的减肥进度。
顺便也和蓝猫的女主人混熟了，顺理成章地、一人一猫都成为了祢的信徒。
猫猫神明收下人类供奉的食物，人类就是猫猫神明的信徒！
奶牛猫抬头用眼神逼退一旁馋得舔嘴巴的胖蓝猫，后者眼神躲闪，缩着头重新蹲坐回去。
“每次都要在桌子上吃饭呢，真是讲究的小猫咪啊。”满头小卷的女主人笑眯眯地摸摸奶牛猫的脑袋，转身回房间了。
【那当然，神明大人怎么可以在地上用餐！】猫猫神明拖长声音，对着女主人的背影喵道。
“然而神明大人都在吃猫罐头了。”黑发神器抱臂靠在院墙上，忍不住吐槽。
【月世要尝一口吗，我给你留着~】猫猫神明完全没在意神器的槽点，只是立起身子，舔舔嘴巴。
圆溜溜的棕黄色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黑发神器。
虽然是猫脸，但黑发神器竟分明从中读出“等你说不”“我还没吃够”之类的信息：
“……已经死了就没有进食的必要了吧，并且我也不再想吃人类的食物了。”提到“人类的食物”，他扭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厌恶和疏离感，反正也饿不死。
【好吧！】猫猫神明理解地点点头，不愧是生前是把普通人称为“猴子”的大反派教主，即使是已经死掉了，也还是会受到生前情感的影响呢。
而在神明的眼里，术师和非术师都是人类，好人和坏人也都是人类——这点祢没有说出口。
神明的意志和想法，神器慢慢会知道的。
时间还长。
猫猫神明舔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肉糜，又干净细致、慢条斯理地梳理了一遍全身毛发：
【走吧，带你找个地方换衣服，】她舒展前肢，伸了个懒腰，
【总有在人前显现的时候，穿着左衽可不行。】
在传统文化中，左衽衣服是亡者的专属，虽然黑发神器确实已经死掉、成为了不可被察觉的夹缝居民，但偶尔也会有需要现身的时候。
一个穿着亡者衣服的人突然出现在路边，那种场景不是引人注目就是引人胆战，还是低调点最好。
于是祢带着黑发神器来到那栋灰白色建筑前。
黑发神器还是毛线团的时候停留过的那栋。
现在祢知道他为何会停留了。
灰白色建筑是盘星教的总部大楼，黑发神器生前是盘星教主（虽然本人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盘星教的东西，就是黑发神器的所有物，黑发神器属于猫猫神明，由此可推，盘星教的东西就是猫猫神明的！
所以猫猫神明从盘星教拿几件衣服给自家神器穿，不过分吧？
猫猫神明召唤神器回到自己脖子上，继续当项圈，然后趁来往人群开门的时候从里面溜进去。
【这样不好吧。】这种未经许可进入别人地盘的行为，这应该算是擅闯民宅吧。
黑发神器觉得神明应当是个场面人，自己也应当是个场面人，但他无力阻止。
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项圈罢了。
-
猫猫神明参观每个房间。
猫猫神明打开每个衣柜。
在黑发神器的强烈要求下，祢找了个床单裹在身上，姑且作为遮挡，否则神器拒绝与她进行交流。
神器被释放回人形跟在祢身后，因为要试衣服风格和尺寸的匹配程度。
“这个很适合你！”完全略过衣柜中清一色的五条袈裟，祢挑挑拣拣出黑色的衣服和裤子。
是前盘星教主的私服。
虽然不懂祢认为适合的原因，但黑发神器对这衣服的风格和尺寸倒也并没有什么挑剔的地方。
然后神明和神器继续参观接下来的房间，有些底线被打破后，似乎就变得更无所谓了呢。
现在进到的应该是属于高中少女的房间？冒犯了——黑发神器从衣柜选出一条藏蓝色的连衣裙。
“你要穿这个吗？”祢震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是给您准备的。”黑发神器无语道，退一万步对他来说尺寸也不合适吧。
明显是娇小女性的衣服，套在高大的成年男子身上，只会得到被撑坏的结局。
总算是接收到自家神器的体贴之意，祢变回奶牛猫，踩着他伸出的胳膊跳上肩膀，头顶贴住神器的侧脸，来回地蹭着：
“但是我不需要呀。”她并不想穿衣服。
不，到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会让你穿上的。黑发神器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把衣服叠好拿在手里，他的本性中也有强势的一面。
【人类真是善变，明明刚才还在说这样擅闯不好的。】结果现在动作竟如此流畅自然！奶牛猫粘在神器脖子边哼道。
“权宜之计，只有之后有钱再来补偿了。”黑发神器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地平静说道，顺着奶牛猫抬起的下巴轻轻抚摸着。
【快走吧快走吧，被发现可就不好了！】奶牛猫在神器肩膀上交替踩着前爪，催促着自己的代步工具。
“嗯？夹缝居民不会轻易被注意到吧。”一边这么问着，黑发神器驮着猫向进来的门走去。
【以防万一啦。】毕竟是曾经“家人”所在的地方，如果看到生前认识的人想起什么，可就不妙了。
这是“神明的秘密”，守护神器灵魂稳固的关键。
-
“诶？！”夏油杰的双胞胎养女之一——枷场美美子在自己的衣柜中来回翻找着：
“我那件蓝色连衣裙呢？菜菜子，是不是你拿去了——”
那是夏油大人给她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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