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确实很好,阳光刺得人微微眯起眼。
三月仲春,公园种着许多花卉,渐次开放着,桃花、迎春拥簇着,尤为热烈。
公园中央的人工湖很小,一眼望到头,湖水翠青,尽是岸边树的倒影。
风雨长廊里,广场中,运动器械处,以老人居多,拉二胡的,吊嗓子的,抽陀螺的,一派热闹,他们三个青年人倒显得不合时宜。
他们寻了块树荫地,人不多,景也好。
孟水意现在能走,不过有点跛,她看苏蓓蓓把工具摆开。
一个小孩挥着塑料金箍棒,边叫边跑过去,旁边的柏舟拉了孟水意一下。
柏舟答应来,实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春日晴朗,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对身体好,特别是对柏舟这种常居室内作画的人。
可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使得她的犹豫有点傻。
苏蓓蓓操着画笔,兴奋地指挥孟水意:“水意,你去那儿给我当个模特。”
孟水意立即回绝:“不要。”
“为什么嘛?”苏蓓蓓撒娇,“你这么好看,我肯定可以给你画得很漂亮的。”
“不想待着一动不动。”
“……”苏蓓蓓气哼哼的,只得挤颜料画风景。
当然,绘画不是她们的主要目的。
光是看柏舟手撑着湖边围栏远眺的样子,就会心旷神怡。
苏蓓蓓画法比较野性,用铅笔简单构图,直接拿颜料开始铺色。
她边涂抹,边小声说:“知道什么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吗?虽然这句话用烂了,但我还是想说:他就是。”
看她一脸花痴,孟水意心头一跳。
孟水意看了眼柏舟,他沿着湖边,漫无目的地走起来,问她:“你是不是迷上我小舅了?”
“单纯迷恋皮囊而已。”苏蓓蓓很清醒,“年龄差太多了好吧。”
她慢悠悠地“哦”了声,不像有什么想法的样子。
苏蓓蓓又说:“而且,我喜欢温文尔雅的,很有书生气质的那种。”
她太欢脱,一静一动,刚好和她中和。孟水意小舅那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段位才驾驭得住。
孟水意想为柏舟正名,他也可以温柔的,可转念又闭嘴了,否则像是把小舅推给她。
孟水意久站不了,一跳一跳地在花坛边坐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柏舟走得不见踪影,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有个一两岁大的小孩,被奶奶还是外婆的老妇人牵着,踉踉跄跄地学步。
孟水意伸手逗她,她瞪着葡萄般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她,张开嘴巴,吐了个口水泡。
孟水意眯着眼睛笑,“真可爱。”
老人晃晃她的手,一字一顿地教她:“说,姐姐你好。”
小孩子吐字含混不清,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嚎。”
孟水意心都被萌化了,又捏了捏她的脸蛋,手感软乎乎的,“你好呀。”
“我们要走咯,对姐姐说再见。”
小孩似乎知道再见是什么意思,对她挥挥手,“姐姐债见。”
“拜拜。”
这下,彻底没人和孟水意说话了,她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
柏舟兜完圈子回来,看到她细白的脖颈微弯,脑袋垂着,全神贯注地在看什么,间或点一下。
她今天穿的常服,灰色休闲裤,米色套头卫衣,愈发衬得整个人没几两肉。
她背后的花坛,三色堇开得正盛。再往后,是满园春色,生机盎然。
他想到玛丽·卡萨的名作——《花园中的年轻女郎》,她就像里面那个坐在花团锦簇中的少女。
柏舟走过去,孟水意没听到脚步声,是通过地上的影子发觉的。
她暂停音频,抬起头,见是他,摘掉耳机,“小舅。”
他扯掉吸管包装纸的一半,捏住另一端,捅破塑封,再扯掉剩下的纸,将奶茶递过去。
“谢谢小舅。”她接过,触手是温热的,不知是奶茶本身的热度,还是他手心残留下来的,“你刚刚就是去买这个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不置可否,“在听什么?”
她吸着奶茶,很浓的茶味,不会甜得齁,“高考模拟英语听力,随便听听。”
“很无聊?”
孟水意坦陈道:“有点。”
苏蓓蓓现在画得投入,起码得再画几个小时。
对她来说很正常,艺考除了速写都是三个小时一门,集训也是整天坐在画架前。孟水意无所事事,有点难熬。
柏舟想想说:“我看到那边有双人自行车租赁,公园很大,一起逛逛?”
双人自行车……孟水意确信小舅没有旁的意思,毕竟她现在脚伤了,自己骑不动。是她自己多想。
她多少看过点电视剧,里面常见戏码,男女主共骑一辆自行车,配上BGM,格外浪漫。
孟水意拨了拨头发,让自己的声音不显有异:“好。”
柏舟去租车,她听完剩下的听力题,一共错了两个,都是他回来之后做的。
阳光灼烈,风也是温暖的,花朵沉醉在春风里。
她取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马尾。长发飘扬什么的,在现实中只会遮挡视线。
柏舟把车骑过来,前后座,不高,车身涂成橙黄色。这种车不能上路,就是提供给游客在公园游行。
他说:“你不用骑,扶好把手,保持平衡就行。”
孟水意跨坐上去,开玩笑地说:“那小舅你就是司机咯。”
他也笑,不过浅得多,“是,今天专程为孟小姐服务,请孟小姐尽情享受这一段旅程。”
柏舟的头转过去了,强烈的光线下,他的后颈的细细绒毛消匿不见,衣领上的一截,冷白色,能看见颈椎的形状。
孟水意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左胸口,“噗噗”地,猛地跳了几下。
那样的跳动,与维系生命的搏动无关,它是受情绪支配的,而不受理智控制,甚至有点心口发烫。
那一刻,她大概,也是被他的皮囊蛊惑到了。
她在心里嘀咕,长那么好看干吗?
柏舟忽的问她:“扶好了吗?”
孟水意敛聚心神,应道:“好了。”
他踩动踏板,骑了出去。那一瞬间,她有点心悸。
他骑得不快,真如他所说的,是“逛”。公园里有许多坡,他尽量往平坦的地方骑,圈子越绕越大。
春风和煦,孟水意习惯他的速度与稳度,掏出手机拍照。
拍春花,拍闲游的人,拍蔚蓝的天空……
她上半身稍向后倾,按下快门,将柏舟肩膀以上拍下来。没有正脸,也没有明显特征,单看照片,不会有人认出这是谁。
她放大照片,看了会儿,忽然做贼心虚般地,收起手机。
饶是公园占地面积广,骑得也慢,可孟水意还是觉得没花多长时间,就绕完了。
两人下了车,坐久了,脚落地反而没实感。
绷紧弦,学久了,会身心俱疲,这么玩半天,心情确实轻松。
又一阵风吹来,裹带着淡淡的花香。孟水意闭着眼睛,张开手臂,感受被阳光和微风包围,喟叹着:“好舒服。”
当时的柏舟,一手把着自行车,稍一侧目,就可以看到她。
孟水意白得几乎泛光,不是他那种不见太阳的石膏白,而是健康的白皙,泛着红润的。
女孩子皮肤也薄,隐约可见底下纤细的青色血管,宽松的衣服,苗条的身躯,单薄得像即可就要随风而起。
她脸上平静、惬意,仿佛忘却所有尘世烦扰。
这样的孟水意,有一种,他抓不住她的缥缈、虚无感。
可她发出那一声感叹,又真切、鲜活起来,是他伸手可触的。
也许,就连对自己人生牢牢掌握的柏舟,都无法看见,他们之间的故事的未来走向。
其实,只需他顺着时间线稍一回溯,就会明白,在看到她穿着学校制服,跑到面前的那刻,命运就已埋下了伏笔。
而这处伏笔,要在许多年后,才可完全揭开。
所有伟大的故事,似乎通常没有波澜壮阔的开头,都是草蛇灰线,绵延千里。
即使现下的柏舟与孟水意,不过是普通的,小舅与外甥女,但有的事情,已经初露端倪,他们当事人也未察觉到。
从黑暗中回到现实,有一瞬间的眩晕。
再看柏舟,他的面孔都多了几分不真实,似古典油画中的人走出来。
孟水意情不自禁地叫,像为了确认什么:“小舅。”
“嗯?”
“没什么。”
苏蓓蓓还坐在原地,吸引了不少路人旁观,走了一波,又来新的。
在公共场所写生就是这样,偶尔还会有搭话、指点的。她自岿然不动,专注画自己的。
40×40的画布,快到中午,苏蓓蓓终于画完。
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还需要修改,但得等这一层干后。
苏蓓蓓说:“小舅,可以先放你那儿吗?有机会我再画完,送给水意。”
柏舟无可无不可,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请你们吃饭吧,水意,问问你妈,要不要一起?”
孟水意给路漫打了个电话,她才醒不久,吃了点饼干垫肚子,搞了卫生,正好能出门。
写这一章的时候,会想到《鬼怪》里那句“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全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好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每一天,都很美好”。
其实没有彼此,他们也会过得很好,一个有野心,一个有恒心,但因为遇到对方,人生会更完整美好。我想写的就是这么个故事,没有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就是两个人慢慢走到一起。嗯。
新年快乐哦,撒一点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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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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