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孟水意被闹钟叫醒,她花二十分钟洗漱、换衣服、吃早餐,这个速度是高三以来练就的。
路漫在一家小型民营企业当会计,早八晚六地上班,周末双休。她只来得及泡了杯牛奶,蒸了包子、鸡蛋。
孟家和以前煮鸡蛋,孟水意从来不吃,或者背着他偷偷扔掉,但路漫说,她如今用脑多,得多补充蛋白质。
孟水意不想辜负路漫的好意,让她失望,乖乖吃下。
孟水意背起书包准备去学校,注意到,对门门口堆着两个扎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她到楼下,解开自行车的U型锁。
那是一辆与她身形不符的老式单车,是孟家和淘汰下来的,掉过无数次链子,修修补补,又能用三年。
都没人稀罕偷。
“孟水意。”
孟水意回头,高宴啃着包子,一只手把着把手。
高宴算是他们学校的风靡人物,高一高二的学妹不少喜欢他,给他递情书的。
起初,苏蓓蓓也迷过他一阵子,分科分到同一个班,和他熟了之后,彻底对他没了幻想——好看的皮囊之下,却藏着一颗gay的心,简直浪费她的少女情怀。
不过他的取向问题,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简而言之,他还是个深柜。
比起苏蓓蓓,高宴其实跟孟水意关系更好。
遇上了,两人便同行。
两个人都穿着蓝白秋季校服,高宴敞着怀,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打底。
车一骑,外套鼓起,衣角飞扬,格外潇洒——苏蓓蓓吐槽说他装逼,春寒料峭,冻不死他。
“今天晚上一起去自习吗?”
孟水意想了想,“寒假落了很多功课,快一模了,去吧。”
高宴不信:“你们学霸都这么说,学了说没学,一到考试还是前几名。”
“‘你们’?”她抓住他话中字眼不放,“干吗把你自己择出去?”
她有时候还考不过他呢。这也是苏蓓蓓气愤的一个点,成绩好、长得帅,居然是个同性恋。
高宴呵呵一笑:“在孟大小姐面前,哪敢当啊?”
“嘁。”孟水意嗤之以鼻,“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了再说话,别喷出来了。”
他嚼吧嚼吧,三两口咽下去,塑料袋团了一团,攥在手里。
孟水意骑得优哉游哉,他只好放慢速度,才好同她并排。
高宴问:“你不怕迟到吗?”
“你要是怕的话,你就别等我了。”
前面的绿灯只剩几秒了,孟水意停了下来,换作高宴,他肯定一口气冲过去。
就,感觉孟水意是挺怕死一人。
要说死,谁不怕,命就一条,没重来的机会。但惜命的程度,高宴见过的人里,孟水意是一顶一的。
跑八百太快、熬夜太晚她怕猝死,夏天长时间晒太阳她怕中暑,骑车她怕被撞,一切威胁生命的事,她能避则避。
高宴无语,说喝水都能呛死,干脆水也别喝了。
孟水意居然认真回答:“喝水呛死的概率比不喝水干死的小得多,那我选择喝。”
高宴直言不讳地问孟水意:“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童年阴影?”
比如她家谁出车祸去世,给她打击很大?
孟水意目视前方,说:“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
反正高宴还是陪着她等红绿灯了。
他们在车棚锁好车,上了三楼,好巧不巧,早读铃响了。
他们迎着班主任的视线走进教室,在各自的位置坐下,他的目光仍然锁着他们。
孟水意猜,他又在怀疑他们早恋的事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他上学期就旁敲侧击,语重心长提点过她:她成绩好,是班里的好苗子,平时那么乖巧,关键时候,不要做自毁前程的事。
孟水意不能暴露高宴,含糊其辞地说他们绝对不会。
班主任老奸巨猾,审犯人一样分开审,让他们连串词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高宴什么说辞,她不知道,心中惴惴地等,最后,班主任勉强放过了他们。
苏蓓蓓竖着书,挡住脸,问:“你怎么又是跟高宴一起来的?”
“正好碰到了。”
“也是,毕竟你们俩是踩点大师。”苏蓓蓓又不明白了,“他家那么有钱,干吗自己骑车来?”
“谁知道他,体验生活吧。”
明明他们三个人一起玩,老师怎么不怀疑苏蓓蓓?孟水意想不通。
班主任下讲台“视察”了,苏蓓蓓又装模作样地读起书,估计字过嘴,没过脑,他一走,她又开始摸鱼。
孟水意则把笔记本掏出来,有条不紊地复习重点。
他们所在的七中,在祁州不算多好的高中,升学率一般,管理也松散。
孟水意当初填志愿报七中,是因为可以走读,给路漫省钱,离家又比较近。
苏蓓蓓的理由简单粗暴得多:七中一共四套校服,其中一套是制服,穿着漂亮。
他们班主任陈容却很有责任心,容不得学生糊涂度日,他还沾沾自喜,文科年级前三有俩在他们班。
苏蓓蓓终于熬到早自习下课,她从桌洞里掏出凉透了的蒸饺——校门口买的。
她配着酸奶,一口接一口地不停吃,还有闲心问孟水意:“话说,你小舅怎么突然搬过来了?”
“不知道,我没问。”
“帅是有多帅啊?难得听你夸人。”
孟水意想了想:“各花入各眼吧,我觉得他那种挺戳我的。”
要用很具体的词来形容柏舟,并不是件易事。
尽管她是一名文科生,但她词汇的丰富度,不足以描摹出他给她的感觉。
她时常感叹,古代文人描写美人用词之精准,什么“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什么“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硬要她来描述的话,就只落在几个俗气的字上:“很有味道。”
孟水意小时候吃过葛根块,味苦回甘,久嚼亦有味。她欣赏他的长相亦是如此。
苏蓓蓓被她这么一说,更好奇了。
这时,高宴走过来,倚着她们桌子,“谁啊,比我还帅?”
“水意小舅,”苏蓓蓓说,“你一没长开的臭屁男高中生,好意思跟人家比吗?”
“把饺子咽下去了再说话,别喷出来了。”高宴把孟水意之前的话送给苏蓓蓓,又问,“她打哪儿来的小舅?”
苏蓓蓓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她妈妈的弟弟咯。”
孟水意补充:“堂弟。”
早自习下课很短暂,苏蓓蓓推开高宴,“要上课了。”
高宴撇撇嘴,还没跟她们说两句话呢。
第一堂是英语课,老师放一段听力给他们写。
孟水意感觉凑过来一颗脑袋,她瞟去一眼,苏蓓蓓已经将她的答案唰唰填上去。
“你化妆了?”
她闻到淡淡的脂粉香气。
“化了一点淡妆,老陈那个直男肯定看不出来。”
孟水意不置可否。
到上数学课时,陈容路过苏蓓蓓座位旁边,忽然停下,说:“下课把脸擦干净,书不好好读,学这一套。”
苏蓓蓓苦着脸,小声嘀咕:“他怎么知道啊?”
孟水意说:“可能,直男以为涂了口红就是化妆了。”
“我就说,之前我涂裸色他就没发现。”
到下课,孟水意陪苏蓓蓓去洗手间。
女生厕所似乎素来是八卦聚集地,吐槽老师的,讨论考试的,冲脸时,苏蓓蓓听到高宴和孟水意的名字。
“一模你猜谁是第一?”
“不是孟水意就是高宴呗。”
“你说高宴怎么老考不过孟水意?是不是他暗恋人家,故意放水让她啊?”
“有可能哎,每次就差那么几分。”
苏蓓蓓听得好笑,她抽出几张纸巾吸干水,丢到垃圾桶,同等在外面的孟水意汇合,说:“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你跟高宴有点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男女生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
“在认识高宴之前,我也这么觉得。”苏蓓蓓挽着孟水意,“你妈呢?”
孟水意:“她说只要不影响我学习,随我。”
苏蓓蓓感叹:“你妈对你真好,既给你足够的自由,又不是完全不管不顾。”
孟水意耸耸肩。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和路漫的真正关系,听她叫路漫“妈”,他们自然以为路漫是她亲妈。
事实上,路漫也可称一个称职的“母亲”。
下午放学,三人结伴去高宴家的茶楼自习。
“清澜阁”取自高宴父母名字,共三楼,二楼有间小包厢,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他们来过几次,茶楼的工作人员都熟悉孟水意和苏蓓蓓了,送来几份茶点,权当晚餐。
之后,就没人来打扰。
有两个人盯着,苏蓓蓓专心得多,不玩手机,也不涂涂画画了,碰到不会写的题,主动去问他们。
文综选择题,她有一半是靠感觉。但不得不说,她这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写法,有时还真行。
可她数学的基础太差,有的题要讲得很细致,她才弄得明白。
比之高宴的**,她更喜欢孟水意的,简单清晰,实打实的,没有取巧的小技巧,符合她的水平。
苏蓓蓓觉得,她能回答厕所里那几个女生的疑问了。
孟水意或许脑子没高宴灵活,但她够踏实,够认真,考场上丢粗心的分就少。高宴就吃亏在这方面。
苏蓓蓓经常羡慕孟水意,她漂亮、大方、聪明、懂事,性子又沉稳,做事很少出差错,讨所有老师的喜欢。
若说他们班,最受女生欢迎的人是谁,不是高宴,其实是孟水意。
但孟水意说:“不用羡慕我,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我还羡慕你呢。”
苏蓓蓓却不知道她有什么可羡慕的,长相一般,脑子一般,家庭也不过是小康,
孟水意没有解释。
换作别人,大概会觉得她不把自己当朋友,苏蓓蓓很想得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她不想说就算了。
所以,苏蓓蓓至今不知道,落在她身上的“雪”是什么。
他们学到十点茶楼快打烊。
苏蓓蓓伸了个懒腰,长叹:“写了两套卷子,真酸爽。”
孟水意说:“多写几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高宴感慨:“还是当艺术生好,分数线那么低,随随便便就上了。”
苏蓓蓓不服:“集训从早到晚画画,手都要抽筋了,这里,这里,”她比划了颈椎、手腕几个地方,“都得贴药膏,你去试试。”
高宴送她们出茶楼,说:“到家发个消息。”
他们有个小群,最近新改名为“社会主义新时代学习小组”,高考前不改名的那种。
苏蓓蓓打车,孟水意骑上她那辆老二八,朝他们挥手。
晚上马路车辆少,她还是贴着路边,以慢慢悠悠的速度地远去。灯影重重,纤细的背影,显得愈发伶仃。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刘亮程《寒风吹彻》
ps:本文纯bg,高宴的人设为剧情服务,没有他的感情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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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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