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的雨常在夜间下，时细时急。
不大的伞面下，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是不是真的啊？”
他一如既往安静地听，只有雨声在回应。
她攥着书包带半垂下眼皮，有些湿气的空气充进上颚，带着某种植物不可描述的苦味，在有些闷的喉咙里堵塞着。
她没再说任何话，他也不问，彷如刚才的话不重要，像周遭的雨声一样。
沉寂着一直到她家楼下，对方转身又要回到雨幕里。
“时参！”
压抑在嗓子里的喊声震响整层楼消防通道的声控灯。
少年顿住脚步，被打湿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
五秒……
十秒……
他才转过头回来看着她。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黑色的眸子里没有波动，却先移开了眼。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留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迈进恰好开门的电梯。
真的……
再也不要见了……
“嗡嗡……嗡嗡……”
“嗯……喂？”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有些模糊，在楚念耳里过了一遍，什么都没听懂。
半眯着眼睛把枕头旁边的手机抓起来，到处划亮度条才看清屏幕。
点开免提键，对方的话终于清楚了。
“……买好了，记得十点到。”
“啊？”
“啊什么啊？我服了你这个老年人记性。”
“咳咳，听清楚：公益团队十点出发，记得！准时！到！”
经莫琦提醒，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才慢慢回笼，楚念揉揉额头，起床洗漱。
包着一口牙膏沫含含糊糊地应：“知道了。”
通话挂断，手机跳回主页，余光在屋里大大小小的搬家行李上扫过，才慢慢从恍惚的梦中回神。
昨天刚搬过来，和床有些生分，导致很晚很晚才睡着。
随意垂下眼皮，嘴里吊着根皮筋开始扎头发，她剪的狼尾发，平时就半扎起来，不说话的时候冷脸，桃花眼和高鼻梁叠加，似有拒人千里外又蛊惑人靠近的神秘引力。
出门时，无意瞥见邻居的门边挂着两把伞。
昨天才搬过来，还没和领居碰过面，只希望是个有素质的正常人。
接近九点四十，到了货车装箱的位置，要送去山村小学的新棉被、枕头、卫生巾以及一些捐赠图书都装好了。
这是A大公益小组今年的第一次公益实践，在A市一家科研民营企业捐赠和相关社会组织协助，他们也算筹集到较足的物资。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面前，楚念淡淡抬眼，拉开后座车门。
“坐副驾，后面有陈黛琪的东西。”陈玄侧过头，简单招呼了一声。
从市区到R市的山村小学，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货车司机和另一辆车的两个同学在卸货。
楚念抬头看看那些稚嫩的小脸，有些在看自己，也许在看身后的货车，她对着他们浅浅笑了笑。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
广播声在校园里显得很响，散在阳光里，赶着小鸟群似的孩子们往教室里涌，一分钟不到教学楼又还原成原本安静的样子。
“哎呦，我刚才没换到课，给娃娃讲题耽误了。”一道洪亮爽朗的女声传来。
李校长匆匆从教学楼跑过来，拉着个两个铁质带轮的拖车，喊着：“这些老师都有课哦，娃娃要考试了耽误不得。”
校长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个子不高，脸上有些小皱纹，穿着一件黄色T恤和黑色七分裤，显得腰腿有些肿。她的普通话里带着些口音，语气极为亲切。
楚念正帮着李校长扶推车，穿过小小的校园走到教学楼下。
因为手上有点伤，使不上太大力，李校也不让她搬，乐呵呵地推她去干点轻活。
楚念也不想闲着，拉着拖车的拉杆，往不远处的货车走。
“我都搞忘了，楼上还有一个科技教室在装设备，那里还有两个小伙子，去喊哈麻烦来帮个忙。”
人多力量大，楚念也知道这是李校在给自己派轻松事儿，大致了解教室位置就上楼。……
这栋教学楼扶手楼梯很矮，她把手搭上面，一步几个台阶往上走。
老师念课文的声音、孩子跟读的童声在楼道里悠悠地响，她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在靠近楼梯口的班级门边停下。
有些掉漆的橘黄色木门大开着，靠近门边的一个小女孩指着课本念着，好像感知到目光一样，抬头看过来。许是新奇惊讶，张开的小嘴都没收回去，用她水悠悠的黑眼睛看着门口的人。
小女孩有些出神，半天没跟老师的课。
楚念感觉闯了祸，赶快跑上三楼，找到门号是302的房间。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从门缝里看进去，里面有几张长桌，有几把螺丝刀放在一角。
“有人吗？”
没听见应声，她用力把门往里推。
察觉到门好像撞到什么，有了一定的阻力。
她松开手往门后看。
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后，曲起小臂用手掌挡着快要贴近他身上的木门，他的表情有些惊讶。
“哎嘿，老师怎么了吗？”
对方把自己当成学校老师了，她也没想解释，简单说明来意。
男生把木门往旁边拉开，爽快地点头，对着教室后方的书架喊了一下：“时参！我们下去搬东西。”
两个字在脑海里轰然掀起精神的震动，脑海里顿然空白了一瞬。
楚念不自觉往书柜后面看。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书柜后走出来，鼻梁高挑，眉眼干净，黑色的半框眼镜衬得他疏离内敛，少了记忆里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沉稳。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侧过头看向她，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
“……”
教室静默无声，只剩窗外小土坡上偶有的鸟儿的啁啾。
“那我先下去帮忙了，麻烦你们也快点。”
她留下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从教室里消失。
真是他，他原来已经工作了啊，这么多年没见，比之前更好看了……
“没找到人吗？”李校长抽空关心了一下。
“找到了，他们马上下来。”她的话没什么异样的情绪。
听到身后有人靠近的声音时，还是不自觉握紧了小铁车有些脱漆的拉手。
“小伙子来帮忙搬一下哦。”李校抹了一把汗招呼他们过来。
身侧的男人抱起箱子往教学楼送。
楚念手里的小车也空了出来，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拉起小铁皮车往货车那边走。
团队的同学在车上卸东西，听到铁皮车轮乒呤哐啷的声，往这边看：“楚念，那两个是老师吗？”
“我不知道。”她没抬头看，只是把箱子挪到小车上。
拉着东西往返运。
时参站在那里，等着她过来，然后从她的小车上搬下东西，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遇到一个普通同学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方可能早忘了，就算没忘，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她觉得有理，舒了一口气。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校园里的下课铃响起，李校长通知老师带着学生来搬东西。
楼道里出现的小孩儿像一群大小不一的小蚂蚁，几个人一起搬着东西往楼上走。
还有的小孩眨着大眼睛打量他们，一张张小脸上单纯的好奇让人觉得很可爱。
“姐姐……”
一个小女孩走到楚念腿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楚念和陈黛琪站一起，笑着低头看小女孩：“在叫哪个姐姐呀？”
女孩像是被为难到了，脸上有些扭捏，小嘴支吾着。
“哈哈……”楚念蹲下来，看着她，“怎么啦～”
小女孩拉着旁边一个更羞怯的姑娘：“姐姐……谢谢你们给我们送被子图书。”
她的声音有些稚嫩，带着些紧张的颤抖，却无比真诚。
透过她的小脸，楚念看见了好多可爱干净的生命、灵魂，目光软得似水，脸上漾开笑：“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去帮助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女孩郑重地点点头，随着上课铃着急忙慌地跑回教室，还有几分念念不舍。
安排好后，快六点了，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学校有国家补贴的营养餐，有荤有素也不比城镇的学校差。
团队五个人加上时参他们两个，陪着李校长一起吃饭。
李校长很高兴，边吃边介绍时参：“这是树才科技所的工作人员，来给我们学校修缮科技教室。”
时参没说话，就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旁边的男生就不一样了，顺着话头接：“我们其实还在读大三，只是在实习。”
“C大高材生呀。”王奇齐凑上热闹了，跟那个男生聊到一起。
大家或多或少说上话，楚念默默把饭吃完，放好餐盘故意在小朋友堆里闲聊。
他们小脸黑黑的，眼里是干净的光，怯生的样子和小心翼翼的靠近，总觉得很小孩很亲切可爱。
看着小雀似的孩子叽叽咕咕的说话，楚念一边温声回应，目光不自觉看过去。
“姐姐，你在看李校长吗？”？
“嗯，你们校长人真好。”楚念温柔地看着那个瘦瘦的小女孩。
周围的小孩子争先恐后地分享，楚念听了个大概：“李妈妈叫李兰兰，她是最好的老师。”
“嗯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些阴云，黑沉沉的盖在这所弱小的学校上空，四周吹着有力的风，把衣服往人身上贴。
“怎么变天了呀。”几个人聚在一起，思考着怎么回去。
李校长像是才想起来一样，赶忙招呼：“哦！娃儿们，要下暴雨了，你们要不要去镇上住一晚上。”
她解释学校的宿舍没有多的，镇上有小宾馆，可以打个电话招呼一声，安排他们过去。
由于风来得有些猛，时间不等人，楚念自然地坐进陈玄的副驾，余光看见窗外的男人貌似看了自己一下，等她转过头时，时参已经朝车的方向走去。
“安全带系好。”
她侧头系好安全带，再透过车窗看看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
车启动，她收回目光，语气很平淡：“哥，你这车窗防窥吧？”
男主名字念“shen”[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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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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