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让我看看来的是哪个讨厌鬼,哦,是你啊。”地下室的门外,艾伦遇到了掌管钥匙的守门人。这个惹人厌的老头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闪着像豺狼一样的光芒。当看到艾伦手里拿着的食物,他满是皱纹的脸努力挤出了自以为慈祥的表情,“小东西,为什么不快点过来呢?是的,快过来。”
艾伦没有反抗,默默走到了禁闭室前,眼睁睁看着老人迫不及待地端走了那碗本就稀薄的粥。
“哦,看看,多么可爱的东西,是的,这么可爱的东西可不适合给一个小流|氓,还是个爱捣蛋的流|氓。”老人说着,一边把那碗稀得可以用来照镜子的米粥送入了自己嘴里。
在这世上,或许也只有在救济院,人们才能享受到把米粥当做水喝的奇妙体验吧。
老人满意地擦了擦嘴,把空碗扔回了艾伦怀中:“好了,进去吧,臭小子。”想了想,他又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扔在了地上:“这几天就由你照顾他。不过如果你敢私自放他出去……”
“我会乖乖听话的,先生。”艾伦的样子恭顺极了,是连最吹毛求疵的绅士都挑不出错处的模样。
老人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讨厌鬼的话全都是谎言,真该让街边的老鼠把你们的嘴巴都咬烂。好了,把钥匙捡起来。”
但艾伦并没有蹲下身,他太清楚这个时候去捡这枚钥匙会遭遇什么了:“我能去接一碗水吗,先生?”
“什么?”
“去接一碗水,”艾伦低垂着头说,“我很快就回来,向您发誓。”
“水?”守门人看着那只空荡荡的碗和孤零零的葱头,哈哈大笑起来,“去吧,为什么不呢?让这个捣蛋鬼喝洋葱汤喝个够吧!哦,我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一想到那只小疯狗再不能叫嚣,只能在这个寒冷的东西喝冰水果腹,这个守门人心情大好,收回了本想踢出去的脚——虽然不能听这个捣蛋鬼躺在地上唱歌,但是听到一只小狗的哀鸣也是件叫人心情愉快的事。
“滚吧,干你该干的事。”老人最后说。
艾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过了一会儿,确定守门人哼着歌离开后,他才带着一碗浑浊泛黄的水,偷偷地溜回了地下室——这碗并不干净的水,还是艾伦向厨房再三请求获得的果实,至于一碗新的米粥?艾伦可不会傻乎乎地给自己惹麻烦。
守门人扔下的那枚钥匙依旧躺在地上,深陷在尘土里。他可不会纡尊降贵帮一个孩子捡东西,他只会在一个孩子蹲下身体后,用脚好好地让他们学会什么是忍耐。艾伦将那枚钥匙捡了起来,伴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禁闭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这是一个潮湿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整个空间只剩下黑暗和沉闷,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灰尘和无数的霉菌在这个房间里互相拥抱,繁衍着它们无穷无尽的子嗣。
禁闭室里太黑了,让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踏入了地狱的大门,艾伦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本就疼痛的小腿再次抽搐起来。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麻布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艾伦当然知道这里空无一物,连张床都没有。所以要在这片黑暗中找到那个犯错的孩子,他是在过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在房间的角落依稀看到了那个团成一团的人影。
那简直像是一个幽灵,他在看着他吗?又或者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害怕着再一次的伤害呢?
“我是艾伦,来照顾你的人。”艾伦并没有冒然靠近那个孩子,“你……你想要吃点东西吗?”
但房间里沉默着,除了那个孩子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我很抱歉,原本还能给你带些粥过来,但是……”艾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靠近了男孩。然后,害怕被孩子袭击的他发现这是多此一举——那个孩子的确病了,他浑身滚烫地躺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
“你还好吗?上帝哪,你还醒着吗?”艾伦放下食物,摸着黑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被他们敬佩的勇敢的孩子,可能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在这片黑暗中,他无法看清男孩的样貌,但是能感受他的虚弱。
男孩的呼吸时断时续,微弱得可怜,他的手脚软弱无力,几乎像是面条一样垂在他的身体上。如果放任他不管,很快,这具柔软到没有骨头的身躯很快会变得僵硬,然后像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石头,被扔到郊外的坟墓里去。
在救济院,艾伦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的脸是如何从满是红润变得苍白,圆润的身体又是怎样变得瘦骨嶙峋,一直到摇摇晃晃地倒下,再也没法站起来。
“呜……”男孩痛苦地呢喃着。
艾伦试着去摸了男孩的肚子,那里是凹陷的,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如果他再多用力一些,或许能摸到对方的后背也不一定。
“你还醒着吗?能吃东西吗?”
健康的人都必须吃饭,更何况一个生病的人呢?艾伦十分庆幸自己提前将面包卷藏了起来,这样小心谨慎的行为,为他在救济院避免了多少麻烦啊。现在,它也能帮助这个饱受折磨的孩子。
只是男孩没有意识,昏昏沉沉的,艾伦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吞咽下了几口水,干硬得像是石头一样的面包卷呢?艾伦可不能指望他有力气咀嚼。
艾伦只能摸着黑,将面包卷掰碎了,沾着水小心翼翼地塞入对方口中。感谢上帝,这个男孩虽然又病又饿,但是他的身体可不打算现在就投入上帝的怀抱,当艾伦用手指摸索着对方的口腔,发现那些面包卷已经消失不见后,惊喜地再次塞入了新的食物。
喂食的过程是缓慢的,有时候男孩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抗拒,又或者是艾伦的手指不小心探入得太深,男孩好几次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好在有惊无险,他并没有将食物吐出来。
面包卷下肚,男孩依旧昏迷不醒。艾伦试着呼唤了好几次,对方还是一无所觉得地靠在他身上。
艾伦的后背是冷硬的墙壁,背靠着它,艾伦只觉得身后站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他用一张冷漠的脸嗤笑着,为他将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脱下来,裹在那个梦呓的孩子身上;为他不该把面包卷分享出去。
为什么多此一举呢?
反正他迟早是要死的,像每一个死在禁闭室的孩子一样。
所有努力都是白费,为什么不顾好自己呢?
多好的面包卷,就这样浪费了,哦,真是一个蠢货。
许多熟悉的语音,满是恶意地嘲笑着。
艾伦抱紧了男孩,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曾经被他一起关了禁闭的孩子。
那是他惟一的朋友,一个虽然瘦弱但从来爱笑的人。在最后的几天,他也是这样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笑着祈求艾伦低头,然后亲吻了他的脸颊:“要说再见啦,我亲爱的朋友,愿上帝保佑你。”
那是艾伦第一次获得祝福,这样的温暖,这样的特别,却来自另一个濒死的孩子。
上帝的确保佑了艾伦,在被饿死前,他的禁闭结束了——在教区干事亚德里恩骂骂咧咧的诅咒声中,头晕眼花的他被允许在厨房的角落里喝了一碗热汤。而他的朋友呢?他毫无尊严地被塞入了一个并不合适的棺材,蜷缩在了冰冷可怕的地底。
艾伦胸口的位置是火热的,眼前这个小火炉正在不正常地燃烧,就像他曾经照顾过的孩子一样,而当他燃烧干净的时候……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葱头拿了出来。
新鲜的葱头味道可不好,但这也是食物。艾伦将葱头掰碎了,同样塞入了男孩口中。
辛辣的气息呛到了男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将那片葱头吐在地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是谁?”
高烧与黑暗让男孩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正小心地抱着自己。
“你醒了?”艾伦惊喜地说。但随即,他听到了男孩略带着哭腔的嗓音:“……我难受。”
男孩的意识依旧是昏沉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难受,在艾伦每次以为他会哭出来的时候,却又闭上嘴闷哼起来。
这是一个善于忍耐的孩子,他的四肢是酸软的,就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着,密密麻麻感受不到实处。同时,浑身的骨头又在诉说着疼痛,尤其是先前挨打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他就这样一边痛苦地呢喃,一边将身体力所能及地靠近了身边惟一的温暖。
“哪里不舒服吗?还能吃东西吗?”
艾伦不断地发问,但男孩却充耳不闻。他明明是这么的虚弱,挣扎的力气可不小——比起这个刚被收入救济院的男孩,年长高大的艾伦的确更为纤细,他的小腿可能都没对方的手臂粗。
但好在,将艾伦推倒在地后,男孩只是将全身都压在了他身上,伸出一双小手,委委屈屈地抱紧了他。
在经历了无边的黑暗和绝对的死寂之后,这个忽然出现的、带着善意的热源,是男孩唯一想要靠近的东西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满20万字了,竟然写了这么多了吗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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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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