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殊胜无名

这个关主确实帮过无名几次,惹得旁边男人的不满:“关主!”

无名满脸通红,嘴唇却发白:“不对?公道?你自己听着好笑吗?”

关主不回答,只侧身呵斥一干人等:“一群混账东西!心被纸糊了吗!这种事也能做?”

男人们呼嚎喊冤,关主又一一骂回去,场面好不快活热闹。

“你猜他心里在想什么?”声音幽幽带着凉风擦过我耳廓。

我吓了一跳,肩上又按上一只手,熟悉的阴风缓和了我的燥热。

我结巴道:“他……他想帮……”

肩膀几乎在一瞬间结出一层手掌状冰霜。

“我说过,别善良,也别把别人想得善良。”

“什么帮我,只不过他和其他人站的位置不一样,坏事用不着他出手罢了。帮?他骂的哪一句话是真为无名出头呢?”

“他骂了什么?混账?不过轻飘飘带过手下的行为,用几句甚至不污糟的斥责,妄想以虚得实罢了。”

关主骂完一圈,话题又折返回来:“无名啊,你一个女子能够来悬云关,想必受了不少苦,老夫也惜才,是想好好培养你的。”

那语气、眼神和态度,充斥怜惜热切,实在叫人泪目。

无名默不作声看他,似乎在揣摩真假。

关主抚手笑道:“老夫替你找到了爹娘。”

听到这句,无名眼神一下定在他身上。

“他们……很痛恨你当年的行为,让老夫告诉他们你的去处,说要好好教导你。”

说到“好好”二字时,他停顿片刻,稍酝酿了措辞。

他张嘴宽厚笑笑:“哈,老夫听你爹娘情绪不太好,就没有告知他们你的去处,只说有一面之缘。接下来你是要回去,还是留在这里,老夫看你的决定。”

无名头垂下来,四肢无力,几近虚脱:“你要什么?”

“不不不!”关主连忙否认,“是老夫听说,你会造偶人?能听懂人言的那类?”

“老夫爱才心切,今日看见你的机关蝶,无名后辈能做出有灵气的偶,也是情理之中。”

无名已经闭上了眼睛,汗水成缕往下淌。

“老夫打算将你收为弟子,以后你光明正大在悬云关待,再无人说你的不是,否则就是在打老夫的脸!”

底下的男人们闻言又开始叽叽喳喳,皆是对无名的不满。

“关主再怎么宽宏大量,她!她也是个女人!女人别说做机关师了,拿雕刀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大稽!”

“不可啊!关主!不可啊!”

老关主手一抬,众声又皆止,好似有剧本一样流畅整齐。

无名整个人倾挂在上方,垂头许久,不知是否还坚持得住,更不知是昏是死。

“在此之前,只一件事。”

他拍拍手,身后人捞出一个半臂高的偶,黑衣,束发,面容不加妆点,可是依然会让人一眼觉着精致,因为太鲜活了,不像木雕,不似瓷烧,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如此活灵活现的……偶?

关主指尖摩挲偶人的头发:“老夫知道这个偶倾注了你的心血。听说,她用的是你的头发,连脸,也是你根据自己的样子做的?”

“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感慨。

“悬云关乃九州最优秀的机关师向往之地,无名后辈今后自然是担得起优秀这两个字的。老夫直言不讳,希望你能为悬云关再造一个偶人。”

“当然,当然你若是不想,可以拒绝,老夫将你当亲女儿培养!”

说完,他长长叹气。

“其实老夫说那么多,追根究底还是看你意愿,不强求。”

他刚说完,往自个儿脑门一拍,懊恼道:“你瞧我,一把老骨头老糊涂了,派个小侍从给你解机关锁,难怪这么慢。”

“我先把祭台清扫一下,免得吓着你。”

祭台?我听这个词不禁狠狠皱眉,跟着他的脚步移动,见他迈向熔池两步开外的石台处,俯身,手指在上面上下左右挪动了什么,动作流畅,一时看花了眼。

“嚓——”

石台居然自中间分开了!

他探手向下捞,竟一把捞出一个真人大小的偶人,四肢耳鼻皆与真人相似,连眉睫都有。

可惜比不上他手弯的那只,放在一起对比鲜明,光是皮肤这一项就无法比拟。

石台关上,他手一挥,直接将捞出来那只偶人丢进熔池里。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偶人便已被熔岩吞没,徒余黑烟一股,腾起,越飘越淡,直至消散。

“关主!”长眉肉疼喊道。

“都是心血啊!”

关主只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剩下的那只:“心血?它也配?”

说完就不再搭理长眉,仰头朝无名道:“算是老夫表明态度。”

他这个角度看无名,才能看清她尚且没有晕过去,只是虚脱无力,连头都抬不起来,眼睛仅能睁开一条缝。

火蝶在空气中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木质结构因高温和火焰受损,翅膀不再灵活,但依然在半空组成完整阵列。

“请无名后辈你安心,信我便是。”

他这么说着,却将另一只偶放在祭台上。

偶人乖顺仰头躺着,我低头看见她的脸,还以为自己因烟熏眼睛花掉了。

偶人没有上妆,没有穿华贵衣裳,更无饰物,就这么原原本本地素净展示自己。

但是太熟悉了!她的脸……她分明就是……

“殊胜!”我惊呼出声。

身后的鬼比我更像看客,轻轻问我:“你猜,她信了吗?”

我已无法作答,仰头,热浪与飞屑之中,终于破开时间的雾瘴看清了无名的脸,只一瞬。

这一瞬,无名不再为铁链所缚,也不再自由。

她自高空坠落,砸向我,却穿过我,坠入滚红熔池。

与此同时,漫天火蝶直朝地上众人覆面而来,无声而决绝,却在一片嚎叫声中化为灵光数捧,好似暮秋落叶,飘摇着消散。

焰火飞绽,红绿嫁衣与熔岩化为一体,唯余一阵烟。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关主眼睁睁等这阵烟散,重新捞回殊胜。

长眉战战兢兢:“关主,您不是要她再做一个偶人吗?她死了不就……”

关主看都没看他一眼,嘁声道:“绝世之作,一个足矣。”

“哈哈哈哈哈!”身后的笑隐忍许久,终于还是爆发了。

我担忧回头,无名好一会儿才止了笑:“人精。”

他的可怕之处在于,话说得时而直白时而隐晦,你以为他的话真真假假,其实你以为的假话是他故意让你猜到的,真真假假都是假。

你以为他威胁你,软硬皆施,演技时好时坏,以为他对你别有所求,什么“你爹娘”,什么“惜才”,什么“希望你”,但其实呢,你根本就是被他绕得团团转,你没猜到他的目的,你是他迷宫里的蚂蚁,自以为睿智。

又或者,你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可是事情难以转圜。因他端坐高台之上,你可以脱局,可是你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局中局。

“我居然信了哈哈哈哈,我当时信他?”无名实在忍不住,“我还以为,我有筹/码与他交换,是可以赌一赌的买卖。”

笑得最大声的时候,无名止了声,嘴角一点点收起,看着我。

“他们叫她殊胜么?”

我点头。

“雪柳之名。”她收拾了心情,问我,“她美么?”

我想起殊胜的脸,又心尖一颤,殊胜的脸,就是她的脸,但她们又不一样,大相径庭。

我点头,她了然笑了笑:“他们争来抢去,结果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偶人。”

“你不是奇怪我怎么成神的吗?”

她擦过我肩指向我身后。

身后一个宏盛宗祠,最里端阶梯摆放红黑色的涂漆牌位,不知其数,而最上方,供的却是——殊胜!

遗神因信而生,殊胜,因机关师的信而生。

他们杀了她,又供奉她。

为她上红妆,穿罗琦,戴莲冠宝饰,说自己需要她,却只将她摆在那里,要她做一个美丽而沉默的无用饰品。

殊胜真的成为了绝世之作,无名之后,再无人做得出来另一个,更无人知道如何唤醒她使用她。

无名曲肘搭在我肩头笑,我觉得她笑不由心:“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怎么又做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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