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语气凝重:“从山底到山腰设下机巧术蜃楼,听神一下修士全部都可以拦住,听神以上,能重伤三四成。”
他见女子敷衍应了声,蹙眉摆正她,少见地强硬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怀心,你若不想接帝主密令,我们大可依九遥殿呼声,自此九遥殿不听命帝主,只听命于你。你若觉得麻烦,我们就直接搬家,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建我们的小家,安安稳稳……”
“青越。”
清亮的声音兀自打断他的谋划,未说尽的话在他喉结滚动间吞到肚子里。
他听到:“我不曾想要逃避,留在这里,只是舍不得,想看着妄妄和阿烛再长大些。”
魏青越听完长久没有说话,离怀烛凝视男子俊俏的容貌被沉重的愁意侵染,她能感觉到放在她双臂处的手掌在一语话落后抓紧,在自顾自挣扎后松开,微弱地说了一声“好”字,缓了一会儿,抬头瞬间,坚定又说了声“好”字,仿佛在与自己的私心作对。
左胸里,那颗被“家”温养成长的私心,在此时如指挥万军的将领,每一处筋脉,神经,牵扯属于它的血肉反抗,他的心都在扭曲。
花雨吹落,魏青越也只说:“我陪你。”
三年不过须臾,未曾有一晚是将小调哼到头。
每至深夜,离烛摸着床边空荡荡的被褥,温存仍在,会抵抗小孩子一觉睡到底的习性,起身为被夜惊的妹妹,从床柜前拉来小巧精美的拨浪鼓。
鼓心面宛如人皮细腻,红笔一撇一捺描绘,一只跳动咬尾的傻狐狸栩栩如生映入眼帘,拨鼓的樃头被换下能打出咕隆咕隆作响的铅坠,用垂樱晒干成花穗,像小珍珠一颗颗悬挂在牛皮边。
离妄裹在如玉龙须膏的被褥中,乌黑的发旋先小心翼翼探出来,在被子里蒙久了,头发蒙着她因害怕发红的脸。
窗外传来娘亲的声音:“抢孩子要挟我回去,亏你们也想得出来!”
她不由看去,刀光剑影间,红梅在春日里紧挨窗棂盛开,下一瞬,像雨打红梅,梅点似水流淌,积少成多沉积在窗棂最后一格缝隙里,愈来愈红,终踹门入室,一滴血珠凝结入暖意围绕的寝室内。
“哥哥……”
离妄睁大眼睛,下一秒泪水就要洗脸时,离烛拨动拨浪鼓,挪动身子挡住那处血色。
“妹妹你瞧,狐狸在追尾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鼓心抵上前,离妄大半张脸都被拨浪鼓遮挡,只剩一张缓缓停止抽搐的嘴巴。
光影流转,鼓心的狐狸随水墨跑动四肢,尾巴似毛绒绒地抖动着,赤色的尾尖含在尖嘴中,樱穗拨打出狐狸低哼咕噜的撒娇声。
它一圈一圈不知疲倦打圈追尾,落在离妄眼中,是男子半夜起身,头顶着昏暗的一盏烛火,不知疲惫将樱穗捻碎水浸,银针从细小的花心穿过,衡量美观度后用力刺入牛皮。是他在描兽时,不时擦拭额头的冷汗,一笔画下后,捏笔的手掌细微地颤抖。
而此时,一点一滴化入兄长断断续续不熟练的小调中,宛如骨血一般融合在一起。
离妄在日日夜夜的鼓声中睡去,在待她能习百字,父母辞别山水涧,带她与兄长搬家。
从前的家很小,只够容纳他们四人,却处处温馨自在,那个家很大,能容纳不计其数的外来人,却互不相识。
她的父母处在高位,一身亲和尽敛,那些数不尽的外来人服从在脚下,唤娘亲为殿主,爹爹为扶青公子,而他们是众星捧月的小殿下,人人爱护他们,什么好玩的好用的精贵的都往他们手里送,还有追着他们做老师,不留余力教导如何凝气,如何聚灵。
而后,离怀心与魏青越带陪离妄与离烛拜访巫越,接着在陪他们过完生辰日后,将他们托付给其他长老。
离怀心与魏青越不放心,拉着年纪尚小的离妄与离烛熬大夜,长夜絮絮叨叨的嘱咐,换来黎明时不留缠绵的离别。
春意消散,再无归人。
年长的离烛大抵知晓,不归二字所意,所以跪在大殿,分明是离怀心留给他们的家,却要向豺狼虎豹为离妄与自己求一安身之所。
他面对手指一摞就能捏死他的长老们,心底临危不乱,装做眼角带泪哭得不像话:“娘亲走前拉着我说一个晚上,走后仍不放心,她说做殿主后才把生死灵脉的消息细细讲给我听,娘亲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当殿主才能告诉我,他们怎么不回来,亲自来与我们说……”
离妄从未见过这样泣不成声的兄长,不碍世事的她只能把离烛一手在怀里,任眼泪糊了她的裙子,依旧不嫌弃。
她另一只手摇着魏青越给她做的拨浪鼓,狐狸再次跳起来,而后软软地说:“哥哥不哭不哭,狐狸在笑。”
可她不知,离烛所作所为皆有意为之,他不是求,是在用离怀心与魏青越最后保护他们的情报要挟——除了他,谁都不配殿主之位。
长老们自以离氏夫妻皆音讯全无,不料从一个孩子口中探得鬼域生死灵脉的消息。他们一边安抚两个孩子,一边将他识海搅地翻天覆地,离烛叫喊疼得打滚,让他差点成一个傻子,到此,仍察不出一丝一毫问题。
而两小毛孩身居九遥殿,无人告知他们父母的踪迹,却在他们之前呈上离怀心与魏青越的消息,怕是这夫妻用了什么秘法,唯独告知他们孩子,用殿主位换鬼域消息,气得他们来回踌躇不决,九遥殿易名的野心也随之破灭成空。
一场暗流涌动的殿审,最终姜承羡走出咄咄逼人审判他们的人群,她穿着一身素白,眉宇提着一双仿佛下着霜雪的眼睛,手掌按入离烛发中,令他在瑟瑟发抖。
片刻后,离烛发觉她只做了这些,才按下心中的恐惧抬起头,曾嗷嗷自荐,追着他们做老师的的姜承羡,何时变得看不透。
他并未思虑太久,一张虚弱的脸挂着天真无邪的眼神,嘴角虚弱咬合:“老师。”
离妄也跟着喊了老师。
顷刻间,姜承羡漆黑的眼睛总归闪过一丝亮光,“哐当”一声,戒尺打地,声音激烈回荡在寂静沉闷的大殿,令人惊醒。
她丢冰冷的铁器,双手分别按在他们头上,轻轻拍着,“好,你们既认我为师,便是信任我。从今我的学子,无关身份,也无关生死灵脉,九遥殿永远会是你们的安身之所。”
姜承羡不顾其他长老阻扰,听神阶的威压顿时如洪水倾泻而下,众人皆思,她滞停魂凝阶数百年,何时突破到了听神,这下九遥殿圣者之下,独姜承羡听神。
区区看似不高大的女子,竟将九遥殿挂在表面的脸面撕碎,面具带久了,皮肉相连,撕下来时都是血糊一片。
“姜承羡!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老吗!”
姜承羡垂眸,胸腔起伏低笑,“若连英烈的雏子都不容,我眼里何须有一群白眼畜牲。”
一语后,姜承羡代掌大长老之位,无她口令,任何人不得驱逐离妄与离烛。
在离烛期翼下,他这位老师,对他的小殿主的身份能避则避,让他们作为内门弟子与同门一同入教规堂学习。
姜承羡教授兄妹“隐忍”一词,自尊傲骨随意践踏,自做掌事者权利的傀儡,而离妄被五长老培养,差点真成玩世不恭的大傻子。
在这灰暗的岁月,兄长要做殿主,课时繁重,只有抽空时,沉默着给离妄戒尺伤上撒药粉。
岁月荏苒,冬莞七鬼之乱,终于让他们抓到一线抬起腰杆的机会。
离妄提七鬼头颅搅动九遥殿风云再起,离烛从中周旋,令对他们颇有异议的长老重则身陨当场,轻则自毁灵脉,免职卸任。
姜承羡站在离烛身边,低声道贺:“小殿主,恭喜。”
话落,她神情严肃,带着换血的长老高位,朝他们俯首。
自此,九遥殿殿主与圣女之位无庸置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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