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问这个,他先把千夜的几封来信找出来,回答我说:“真朋友不在乎这个的,在乎这个的也不算真朋友。但你一直不回信,他是会担心的。那就先看千夜的信吧,然后给他回信,别让他担心。”
这次从天中来扶疏城,走的是北边的水路。当然也可以走南边的陆路,不过那需要翻过南荒的十万大山,比起水路不知要艰险多少。
所以我选择了走北边,就是从天中往北,穿过云台山谷和丰宁原后,在静安江上船,然后一路向西顺流而下,直到入海口的花津港。再从花津港坐海船,走沿海岸向南的漕运海路,就能到扶疏城了。
千夜已经在两年前从天中回到了花津港,所以这次经过花津时,我去找了他一趟。
到了扶疏城后没几天,我就给他写信告诉他我顺利到了,所以他知道我在扶疏城的地址,并且一直和我保持联系,直到一个月前我不再回信。
看了两三封信后,楚大哥忽然面色凝重起来,把其中一封交给我。
我一看信也大吃了一惊。原来千夜这最近的一封信,是说西夷人在二十天前忽然对花津港发起了进攻。
现在这个时代,战船都是帆船。但对方夷人的战船大都是多桅船,甚至有几艘旗舰还是四桅的。可花津港自家的战船多是单桅,最多两桅,所以近海接战根本就不是夷人对手。
所以仅仅在试探性的接触过几次后,大多数的我方战船就被击沉、击伤了。
千夜的父亲、西候花自清不得不下令,将剩余的船舰凿沉在静安江入海口,希望能堵塞、封锁住入海口,阻止夷人舰队朔流而上,避免对方轻而易举的抵近到天中附近。
“形势变化怎会如此急转?”我惊叫道:“我来扶疏城前,还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情报传到天中。”
楚大哥已经又拆天中来的那几封信了,又一封封的递给我。那是兵部和大都统府的来信,确认了千夜的说法,夷人真的已经开始入侵了。
即使我们都知道西夷人的狼子野心,但他们行动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早太多了。
我必须得回去了,回去备战,我立即想到。我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十七岁的少年了,我现在是执金吾卫指挥使,是有军职、有职责的。
想到这,我立即对楚大哥道:“楚大哥,我要回去了。”
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说:“好,这样也好。这下你也不用纠结了,很快就可以见到你母亲了。她看到了你,肯定能多少宽慰一点。你也不用再编理由糊弄她了,夷人进攻这个理由,不会让她怀疑你是因为她的病才回去的。”
“嗯。”我点头。
突如其来的消息,掩盖住了我对母亲的思念和悲痛,也确实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开始自己拆信,看信,一封封的回信。
所有都妥当后,想到我还要准备上路的事,这更让我从先前的难过中回过神来。
“这次走南边陆路吧。”楚大哥嘱咐我道。
我应道:“对,这次花津港和瞭海湾正在剑拔弩张,只好走陆路了。也好,不用再遭坐船的罪了。来时在海上赶上了暴风雨,船晃得太厉害,船上好几天都开不了火,想吐都没东西吐。”
见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楚大哥欣慰点头。他又道:“我不知能帮你什么忙?”
我说:“楚大哥,你不用想着帮我。你在这把书读好了就行了,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嗯。”他点头,又说:“可惜你要走了,你跟我讲的你以前打仗的事,还没讲完呢。”
我宽慰他:“我知道你地址,你也知道我的,我们可以通信联系啊,我以后慢慢写信给你讲。”
“嗯,那倒是。”
我注意力不再在自己的悲痛上,又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就想多和楚大哥说说话,于是就问他:“楚大哥,你毕业后想去哪?”
他说:“还不知道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毕业,还没开始看工作呢。现在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在哪都行,可又觉得在哪都不行。”
我叹道:“楚大哥,人生真是无常啊。你看我母亲忽然就病了,得这种病,不是治不治的好的问题,而是还能能活几年的问题。现在又要打仗了,不知道又要打多久。”
他说:“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异常艰难的时光,生活的琐碎,学业的压力,亲人的病痛,突如其来的灾祸,爱的惶惶不可终日。挺过来的,人生就会豁然开朗,挺不过来的,时间也会教你怎么与它们握手言和,所以不必害怕的。”
我心中更多些宽慰,就不由又点头。
我又想起他跟我说过的他的经历,就忍不住又劝他:“楚大哥,你看这世事无常的,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就会先来,这人间的面,真是见一面就少一面的。”
“静深,你要说什么?”他说。
“你真不再去找找你说的那个同窗了?”
“不是你愿意翻山越岭,就有人愿意见你的。”他黯然说:“若是不能成为别人生命中的礼物,我情愿不去打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也不能施于人,因为你所欲不一定就是别人所欲。”
我问他:“你一定非要跟她在一起吗?”
他连忙摆手:“怎么会?只要她幸福快乐,其他的都无所谓的。要是纠缠,弄得人家有负担,那不是真的感情,那只是执念,是得不到就要歇斯底里的偏执。最好的感情观,是你若愿意,我永远爱你;你不愿意,我永远相思。”
我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在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跑很远很远的路,去看另一个人。书上还说,人要长大三次: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他没再接话,又是沉默,我不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
忽然他又抬头,只是这次转移了话题,对我说:“静深,祝你这一去,一路平安。回去后,多陪陪母亲。你记着,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都别忘了,在我们心里,有一块地方是无法锁住的,那块地方叫做希望。明年有明年的雪,明年的寒霜,明年的阳光,还有明年数不尽的生机。”
我用力点头:“嗯楚大哥,我记下了,你也是。”
“还要记着,你永远不会独行。” 他最后说。
“我记着了。”我更用力点头。眼泪不觉又流下来,不知是因为先前的悲痛,还是因为马上的离别。
“我永远不会独行。”我咕哝着,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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