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难得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早上寒霜散去，一帮人行色匆匆来到妩栖家外。
妩朗早已将门打开，庭院里的雪被扫出一条清晰的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妩栖从二楼下来，静静的站着。
“山神大人，这几年来当真是民不聊生，过的都是苦日子啊。”尖嘴猴腮一男子哀道。
其中一位长者面露苦色：“山神大人可还记得，自上代山神的背叛我们已然损失惨重，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年轻人也都逃的逃跑的跑了。”
妩栖抬头，那是昨天村长未说完的话。
祂听到，眼神流露出确实如此，“上代山神罪孽昭彰，实力恐怖如斯，当年我上任期间也无法对抗。”
又是一众叹气，回忆起那神妖大战，他们这些受神庇护的人类难免受牵连，但好在每个地界都有一位保护神，而他们的保护神却在当年放任妖鬼进行屠杀。
“自那以后，妩家村可真是倒霉至极，也不知道那罪神施了什么下手段，十年间雨雪停停又来苦不堪言，若不是有神力的庇护光是冻害就要了人命。”
“那叛徒行径更是恶劣，与妖结合生了个鬼东西，还把那妖物带进妩家村，最后残害了好几条人命呢。”
妩栖听着陌生但惊骇的话，上代山神竟造成这样的后果，转念一想，但又为何对他们有这么深重的恶念。
看着将曾经的悲伤与痛苦控诉出来的村人，那一个个脸上写满着对现任山神大人的期待。
妩栖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妩栖听见祂说：“罪神自食其果，却偏要你们受罪，乃神界耻辱，你们放心，我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说完祂微微一笑，神色淡然。
“有了山神大人的保证我们定会全力以赴。”年轻人立刻承诺。
“太好了山神大人，那今日不若随着大家伙去田地看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扩大粮食生产，按照今年年底这一批，他们根本就活不到下个春天。
祂被众星捧月般站在中间，说：“嗯。”
走廊下，妩栖脸色阴暗，看着这一幕，美好的未来仿佛近在眼前，那中间白衣胜雪的山神大人正在拯救他们的人生。
人群乌泱乌泱的散开，沿着左边的路直走路过好几处人家再左拐便是一片宽阔雪地，那也就是曾经的田地。
大雪覆盖达半人高，虽然雪已经停了但这厚厚的冰很难融化，很久之前神侍者试过，若是神力需要两个时辰便可以解开。
但解过冻后，土地泥泞，土壤失去养分根本不能立刻耕种。
并且神侍者能力有限并不能完全覆盖所有田地，导致作物因温度过冷而缓慢生长，最后没有结果便死了。
所以这些田地便被搁置了，如今想要再重新种植起来，一群人心里面忐忑不安，害怕多年的冰霜让这田地无法耕种。
妩栖站在人群中间，前面是瘦高的身影，错落间透过几缕温柔的光束，看到祂站在最前面，随着大手一挥。
白茫茫一片雪霎时消融露出褐色，土壤没有冻结没有积水，这竟是一片完整的田地。
一时间，所有人瞠目结舌，喜悦感瞬间迸发，有人激动的结巴：“这…这…太好了”
他们只需要使用犁或其他工具深翻土地，耕作后播种，进行田间管理就能收获果实。
可问题又来了。
“这一块地面积不小，可我们又怎么分呢？”人群中见田地重见光明第一个提出疑问的竟是如何分地。
妩栖转头扫了一眼那人，与之相反，她想的是如何快速收获作物。
还有神侍者能力范围虽小但却能加快作物生长，一年可以进行五次作物的种植与收获，这块地也可以吗，山神大人既然可以让风雪停止，那是不是还可以恢复更多的田地。
“我的神力暂时受阻，十日之后这片土地都将恢复原样。”祂貌似解释道。
“也好，”解决了这件事，又有人问：“那这块地怎么处理呢。”
突然，人群中窜出来一个猴似的小孩，大喊：“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我们家先种！”
这一小孩像是在人群中抛下炸弹，一个个争先抢后，“什么你们家先种！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呦呵，你说你的就是你的吗，我们家每年干的多吃得少，这块地应当是我们的。”
活脱脱一副饥荒时堆积的饿被一下子放空，都挣着抢着将这第一块肥肉吞进嘴里的丑陋嘴脸。
妩栖面色严肃，一小孩撺掇间不小心撞到肚子，吸口凉气，很痛。
“我们家先来！每年我们家的贡品上供的最好吃。”
“我们家还最多呢，多大人了说这话害不害臊，何况凭啥好事都让你们先抢了，谁有能力谁先抢到。”
人群中甚至有人开始动手动脚了，这时仿佛都像是先在枝头炸开即将被点燃的杨絮。
这时神侍者推开人群，一声厉喝：“都停下。”
“在山神大人面前这般模样，当真是丢了妩家村的脸面。”
然而，多年的苛待与饥饿早就烂了根**彻底了，什么神侍者，不过是仗着神力颐指气使的家伙罢了。
饿了久的狼连主人都会咬。
更何况他们。
“忒，恶心人的玩意。”人群中冒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山神大人面前充大头，谁给你的本事。”这下直接质疑到神侍者本人身上，可他们忘记神侍者本就是人之上神之下的存在，现在倒打一耙。
神侍者年老色衰，手中的神杖传了三代，哪一代不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偏生不逢时，遇上了神妖大战，接下这等重担。
一股铁锈味从喉咙里上涌，布满老茧颤抖的手却坚定的往下一敲，话未说猛地吐了一口血。
“…你…你们…”在晕倒之前说了最后一句 “简直…丧心病狂。”
妩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突然胃里翻涌上窜直接干呕出来，呕吐出苦水，眼角跟着泛红起雾。
谁都没注意这处，妩栖抬头，却一眼和山神大人对视。
她移开视线，以为看错了，然而再看去山神大人还在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俨然不知盯了多久。
祂一步一步迈过吵闹的人群，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雪莲香气，进入鼻子直接平抚烦躁的心。
妩栖缓缓放大瞳孔，她听到对方安抚的声音，“怎么了。”
妩栖摇摇头，她不知道如何说出这种感觉，恶心难受，可这又算什么，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祂直直的站在妩栖身前，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开口，这倒是让妩栖无所适从了。
那边神侍者被气的吐血，一旁的人无从下手，只见他们忙手忙脚的先把人捞起来。
妩栖看向祂又看着神侍者，他反应过来半扭过去，眼睫毛半合，斜着眼睛看向那边，视线落在神侍者身上。
“吐血了。”
“又不是死了。”
祂的语气与之前有些不同，平缓的语气透出不耐烦，想了想：“有什么好伤心的。”
妩栖站在祂背后，听到这一句话，心底猛地一颤。
祂臂膀宽阔，和他对视需要仰起头，一张完美无瑕还又宁静安详的脸，却让她的思绪开始乱了。
这句话似引起共鸣，人群中有人不耐烦说：“没听到山神大人发话了吗，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治好的。”
祂难得正眼看那人，没有立刻施展神力救起神侍者 ，一时间那人尴尬一笑。
妩栖有种感觉，倘若她开口祂就会立刻救他。
然而没等开口，下意识拉住祂的手腕，腕骨很宽，她开口：“山神大人…”
欲言又止，怕是自己想错了。
祂扭过头，“嗯？”
妩栖无意识握紧对方腕骨，那力道让祂眨了一下眼，低头看向那处又抬头看妩栖的眼睫毛。
“能不能先治醒他…”
神侍者是她这些年唯一尊敬崇拜的人，谁都有谁的难处，而不是到头来恩将仇报。
让她恶心流泪的是这些人，而不是神侍者。
祂蹙眉，似乎不解，确认般又问了一遍：“你要救他。”
妩栖是想救他，于是点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祂那脸上难得露出疑惑。
祂不明白，明明被所有人唾弃，被人谩骂，为什么还要救他，让他死了不好吗。
祂反手抓住妩栖的手腕，“为什么。”
妩栖：“因为神侍者对我来说很重要。”
祂没有说话，但眼神好像在说重要，什么是重要。
妩栖在祂愣神间扯开手腕，手腕上的皮肤恐怕已经红了。
“重要到你可以心甘情愿替他死吗。”
祂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这样的话，妩栖：“什么意思。”
祂脸色异常，再次抓起妩栖的手腕，手劲用力，“第二次了，我的信徒。”
“我很好奇，第三次会是什么时候。”
妩栖试图挣开桎梏，山神大人似乎变了，她想起山神庙那次救阿黎，突然脑子一阵疼痛。
雪中两人并肩同行，掉落在的的馒头…
还有是她砸了山神石像。
“看来想起来了啊。”
祂微笑着将妩栖拽过来，银色发圈划落在下颌线边，祂歪着脸，强迫妩栖对视。
祂抱着妩栖，看着周围这群瑟瑟发抖的人，暗骂：真是麻烦。
手中凝结一团赤色琉璃球，轰到地上炸开烟雾。
所有人动作停滞两秒，下一秒恢复神志。
妩栖回神，却发现竟然在祂怀抱里，一下子推开祂。
这一幕又不知道让多少瞧见的姑娘伤了心。
妩栖只记得，祂答应自己救醒了神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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