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香离开的那段短暂时间,贺茂一丁点也没有浪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从神无月无惨身上取走了一些血。
如果不是因为舞香是在夜里去拿东西,贺茂一定会把无惨的手放到阳光下去观察。这源于他发现他们在这十余天内根本没有接触到半点阳光,贺茂隐约觉得有些异常。
但他不打算让舞香知道自己的猜测,所以在舞香回来之前,他又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无惨手臂上用来取血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这显然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再加上下属曾给贺茂带来消息,不仅无惨的房间里有血,从房间到水井的路上也沿路滴着血迹。
可是水井中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贺茂直觉这跟眼前这个小孩子有关系——舞香意识模糊的时候,是管这个小孩子叫“哥哥”的。他不认为舞香会认错,所以这个小孩子肯定就是无惨。
不过贺茂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无惨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决定先从取到的血液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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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惊奇地发现,无惨的血竟然在阳光下仿佛被灼烧般地烟消云散了。
他意识到这些血液恐惧着太阳。
它们在阳光下甚至有片刻的活动,就好像存在着某种活性一样。
贺茂思考了片刻,他产生了一些想法。
宅邸中有许多下人,贺茂随意挑中了几个,将他们关进地牢之后,他取出一部分无惨的血,将那些血分成相等的部分,以不同的方式放进了那些人的身体中。
他站在地牢外观察他们的情况。
几乎是瞬时,痛苦的哀嚎声便爆发出来。在那些人的皮肤下方仿佛有某种可怖的生物正在游走,青色的经络好像要钻出薄薄的皮肉,他们的面目愈发狰狞,尖锐的獠牙、竖起的瞳孔,全身都在朝着兽类的方向发生变化。
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死掉的人比活下来的多。
通过一系列的实验之后,贺茂发现了某些惊人的现实。
无惨的血已经发生了异变,血液中存在的某些物质能将人类变成妖鬼般的怪物,被血液感染之后的人无法再用普通的食物充饥,而对人类的血肉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他们变成了畏惧阳光的、吃人的怪物。
贺茂暂且将这些东西称作“鬼”。他的实验造出了一大批鬼,这还是过程中许多人无法承受血液中的物质死亡后的结果,他并不会将那些死掉的尸体从地牢里捡出来,那些尸体就这样被鬼啃食得干干净净。
地牢被他变得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然而暗地里在做着这些残忍行径的贺茂,明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温雅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他每天都会去探望舞香,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无惨血液变化的秘密,但是舞香总在用各种话题来避开这件事。
贺茂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强。
但是爱情会使女子变得盲目、愚蠢,或许她们曾经也是坚强又聪明的女子,但是爱上某个人之后,她们就会疯狂地将一切情感都倾注在恋人身上。
轻信了男子的诺言、将他们视作依靠的女子们,绝大部分的结局都相当凄惨。
那些来向贺茂求助的贵族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抛弃了曾经许下过承诺的女子,所以被生成妖鬼的她们诅咒得家宅难宁。
整个平安京中充斥着这样的诅咒。
贺茂祓除过无数这样的诅咒。
在这个年代,阴阳师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而生的存在,阴阳师是为了保护平安京、让贵族们能够维持着风雅惬意的生活而诞生的职业。
被抛弃的女子们很可怜,贺茂并不否认,但是她们已经变成了妖鬼,而阴阳师的职责就是要将它们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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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已经不是人类了,是被爱扭曲了的生物。
爱情会将人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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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舞香并不爱贺茂。
她或许是喜欢他的,但是这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那个时候的舞香去询问她的哥哥,他是否希望她嫁给贺茂的时候,只要哥哥对她说:“不可以,我不同意。”
只要无惨这样对她说了,那么舞香绝对会为了他而拒绝贺茂。
没有人能取代无惨在舞香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无惨自己却不明白这点,或者说他不愿意明白。无惨从来没有用平等的态度来面对舞香,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对舞香而言他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无惨彻底忽视了舞香对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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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试图获得舞香的爱。
他非常清楚,由他人施加或是强迫的束缚,远不如自愿的想法。
贺茂尽可能地满足着舞香的愿望,他教会了舞香识字,舞香非常聪明,在此前她只是缺少机会。
因为她的哥哥总是在用各种事情填充她的生活,让她本就可悲(贺茂是这样认为的)的人生愈发悲哀。
但是贺茂会对她说:“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学会了识字之后,舞香开始看书,贺茂有许多藏书,而舞香有许多时间。
她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贺茂承诺的“要娶她”这件事。
舞香从书上看到了一种叫“雾云杉”的木头,她希望贺茂能帮她找来这种木料。
这是一种遮光性极强但是又很轻的木头,贺茂意识到她大概是想要离开了。
这与他的想法相悖,但是贺茂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他很是婉转地对舞香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以知道你想用它来做什么吗?这样我比较好确定要找多少回来。”
舞香告诉他:“我想做一只箱子。”
她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是可以把无惨装进去的大小。
贺茂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完全明白了,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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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给舞香带来一个已经做好了的箱子,是按照她那时候比划的大小,里面被打磨得很是平整光滑。
舞香试图让变得小小的哥哥钻进去,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舞香,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自己上去演示,不过舞香的身形对箱子而言是承受范围之外,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贺茂却看见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整个人就好像一团棉花一样塞进了箱子里。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贺茂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细微的可能性。
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舞香已经教会了无惨如何爬进箱子里了。
舞香摸着无惨的脑袋,温柔而又高兴地说:“哥哥好聪明。”
她就不会用这种口吻来跟贺茂说话。
舞香只会对贺茂说:“谢谢你。”
这并不是贺茂需要的情感。
他需要舞香相信他、依靠他,将他视作不可或缺的存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会一脸惊慌地来询问他解决对策,而不是——
“我最近这几天就会带哥哥离开的。”
舞香告知了贺茂这一决定。
她甚至不是在和他商量,更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贺茂不得不把原本的计划打乱,重新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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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辻舞香躲藏在贺茂分家的传闻不知从何处播散开来,本家也派了人过来核实这一传闻,但是……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等到本家发现情况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焚烧了数个时辰,甚至连附近的宅邸都被波及。
他们说,鬼舞辻舞香当初不知用各种手段,隐匿了气息随着贺茂少主的队伍潜入了贺茂分家,而后杀死了家族中的一百余人,并烧毁了贺茂家的宅邸。
她从一开始的不怎么起眼的“妖鬼”,一夜之间被升格为几乎等同被称作“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的诅咒。
贺茂分家中的人,有一半都是阴阳师,还有年少成名的贺茂分家少主,他一度被视作不逊色于本家少主贺茂保宪的天才。
但是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贺茂家的人在火灾后的废墟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穿着打扮、身形体长,很显然就是贺茂分家的少主。
鬼舞辻舞香就这样成了令整个平安京人心惶惶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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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香背着箱子,箱子里装着她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哥哥。她的未婚夫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站在她的身边。
天边的日光推挤着厚重的黑沉,太阳浮出海平面。而另一面仍陷在黑暗中的平安京却正在被大火燃烧着,仿佛要与太阳争竞光辉。
舞香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大火。
贺茂的脸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斑,他那身白色的狩衣上也溅落了血迹,相比较之下舞香看起来反倒是干净又整洁了。
晨曦的微光落在她们身上,这美丽的光彩却令舞香静默在那里。
她盯着贺茂的侧脸,他的眼底竟残存着近乎愉快的神采,就像他脸上的血一样清晰。
他现在这副样子,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贺茂察觉到了舞香的目光。
他侧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舞香。
“舞香,”贺茂说:“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娶你。”
所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件事。”
舞香发现他的心脏跳动得好快。
大家新年快乐!mua!
当我迷上脑花之后,我就觉得我的立意变成了“男人不可以相信也不可以依靠”
最后忍不住提一句,当初我看完阴阳师小说的时候,脑袋里最深的印象就是:除了晴明和博雅,平安京的男人分三种,一种是死掉的渣男,一种是还活着的渣男,最后一种是正在被诅咒的半死不活的渣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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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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