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映射在花瓶中的蓝色雏菊上。雏菊的小花瓣带着点点水珠,显然是刚刚才洒过水。
酒精棉球轻轻擦拭着伤口,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
“嘶。”森千羽吸了口冷气。
“啊,对不起千羽,我会再轻一点。”尤兰略带歉意地说着。
“没事,你继续。”森千羽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日在空地与影子打了一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加起来有十来个,都是很浅的伤口,就是每日换纱布清洗有些痛苦。
森千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额前的刘海抚到脑后。
他被森鸥外关了禁闭,勒令两周内不能出门。森千羽知道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因为他违背的只是森鸥外的“建议”而不是“命令”,如果违抗首领的命令,他只会比现在更难堪。
尤兰帮他清理好伤口后重新缠上绷带。森千羽瞧见自己浑身上下缠满绷带——这不就和太宰治那家伙一样了么?
他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带着轻快的节奏。
尤兰紧跑几步过去开门。人还未进门,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
“啊,尤兰小姐早上好呀,要来一起吃蛋糕吗?”太宰治端着蛋糕盘子露了个头,满脸堆笑。
尤兰将太宰治请进房间,站到了一旁。
“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还要去处理千羽换下来的纱布和绷带,就先不打扰了。”尤兰微微俯身朝森千羽和太宰治行了一礼,抱着医药盒子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太宰治和森千羽两个人。
蛋糕已经切好成块,太宰治端着盘子面带微笑一步步朝着森千羽走过去。
太宰治是来看望自己的吗?森千羽一边想着一边开了口。
“太宰……”
他话还没说完,太宰治直接拿起一块蛋糕按在了森千羽的脸上。
空气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流动,甚至带了丝齿轮摩擦的不和谐音。
蛋糕从森千羽的脸上滑落,掉在他的衣衫上,蹭脏了一片。他的右脸满是奶油,滑腻腻的。森千羽沉默着伸手抹了一点奶油放到嘴里——嗯,很甜,太宰治至少没在蛋糕里动手脚。
“你在生我的气?”率先打破僵局的人还是森千羽,他轻声说着,“是,我没听你的话,去找了涩泽龙彦对峙。不论过程多么艰难,能从他那怪异的异能力手下成功存活,我好歹也算是打了个平手吧。”
太宰治没说话,他转身走到房间的方桌旁边,从抽纸盒子里取了几张纸。
森千羽见他不回应,心道大概是猜错了方向,于是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那是你故意做出的计划,差点坏了你的好事。首领已经为此在惩罚我了,你想怎么责骂都可以,我全都接受。只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那么做。我很想亲手解决掉那个罪魁祸首,不仅仅为了大佐,还为了这些日子无辜丧命的同胞。”
太宰治走近他,抬手,用纸巾一点点擦去了森千羽脸颊上的奶油。
森千羽怔了怔。
“你以为,我会为了那种理由生气吗?”
太宰治的语气很平淡,他的动作也放得很轻缓,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刚刚把蛋糕拍在森千羽脸上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不是这些原因,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森千羽想不明白。太宰治的内心像是深海,深邃又漆黑,触不到边际。他试图靠近,却总是被浪潮裹挟着卷入更深的海底。
森千羽继续低头思考了很久,直到太宰治将他脸颊上的奶油擦得干干净净。
阳光轻柔地攀上森千羽的肩头,映得他的银发微微闪着亮光。
太宰治停了手,将纸巾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轻叹一口气。
“千羽。”他喊了森千羽的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为什么,森千羽心里“咯噔”一下。太宰治的问题没由来地让他发慌。
他慢慢抬起头观察太宰治,冰蓝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阳光同样笼罩着太宰治,这位港口黑手党的预备干部此时此刻正等待着一个答案——回答他那个无厘头的问题的答案。
“咔哒”。
“咔哒”。
房间中的时钟秒针一下下走动,衬得整个屋子安静异常。森千羽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窗外的鸟鸣混成一曲协奏。
半晌,他垂下了眼帘,极轻极轻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问题,用来回答问题。
太宰治口中吐出两个字——“刚刚”。
这两个字直接敲在森千羽心上,他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如此,刚才他的反应是不及格啊。“应该”生气的人不是太宰治,而是他才对啊。
太宰治从进门开始的一切行为举止简直就是在质问他——“我已经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了,你都还能继续容忍吗?”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那个人可是太宰治啊,是无论站在哪里,都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存在。
是冰冷的黑,也是炙热的白。
森千羽他,在别人的面前都是一名乖巧懂事的少年,但只有在太宰治面前,他是他自己,没有伪装的自己。
太宰治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吗?是一直以来的指引和教导吗?是那天月夜的鼓励和肯定吗?还是说,从出生时双手交握的那一刻起,他就将探寻的目光放在了这名叫做“太宰治”的人身上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啊,毕竟这一点微妙的喜欢萌芽,从太宰治海上遇险,他无意识地喊出太宰治的名字时,就已经明了了吧。
但是,太宰治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森千羽的手捏紧了袖口。
他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囚徒,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神的宣判。
与其被鲜血淋漓地剥开真相,不如退一步,自行离开。
森千羽轻轻呼出一口气。
“爱因兹贝伦邀请我去时钟塔进修。”他说,“两星期后出发,我已经和首领说过了。”
这句话掺了水分,森鸥外并没有明确答应要放森千羽离开。只是,如果森千羽同意了爱因兹贝伦家的意见,森鸥外也没办法太强硬地阻拦。
他现在说出这种话,只是不想他和太宰治之间太难堪。
太宰治后退几步倚在桌旁,从花瓶里拎出一束蓝色小雏菊在手中把玩。大约过了一分钟,太宰治开口了。
“好巧。”太宰治说,“我也要去一趟时钟塔。”
森千羽猛地抬起头看向太宰治,眼中的惊愕掩都掩不住。他试图从太宰治的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但太宰治只是淡淡地微笑着,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表情。
“不用那么吃惊,我只是去和钟塔侍从那边交接一个人,一位他们追捕已久的逃犯。”太宰治的手指微动,蓝色雏菊的长茎从中间折断了。他走近森千羽,将小雏菊插在森千羽的发间。“那个家伙有点棘手,森先生不放心,所以只好我来押送他。”
“这样啊……唔。”森千羽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太宰治用蛋糕堵住了嘴。
“难得我特意拿东西给你吃,你怎么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真令人伤心。”太宰治故意扬起声调,将蛋糕掰成更小的碎块,“如果这时候换成那只蛞蝓过来,你肯定要带着笑脸喊‘中也哥真是太体贴了’之类的。”
森千羽的眼睫蝉翼一般轻轻抖动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将蛋糕整个放到森千羽手里,转身靠近桌子,要倒些水喝。
他的衣袖突然被森千羽拉住了。
太宰治回头,只见森千羽抹去了嘴边的蛋糕残渣,偏过头来瞧着他。
“太宰君……太宰,能给我一次机会么?”森千羽轻轻说着,瞳孔中透出阳光斑斓的色彩,“让我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太宰治沉默。
保护。
森千羽说,想要保护他。
一直以来,围绕在他左右的人对他只有两种态度——畏惧,或是相互利用。他是一尾潜游在暗潭中的鱼,闻惯了潭水中的潮意和血腥气。没有人会觉得他是需要“保护”的人。
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被“保护”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位少年的躯壳里,潜藏了一个蕴含巨大能量的灵魂。他是森千羽出生的见证人,成长的监督者,也是前进的引航员,有幸见证过千羽一次又一次能量的觉醒和爆发。他被森千羽敬畏着、标榜着以及……喜爱着。
他面前的这位天之骄子,将自己的身姿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跟他要一个允许。
爱人与被爱,都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没人能掌控,即便他是太宰治。
理智告诉太宰治应该推开这只手,但他的身体做不出这样的反应。
于是——
太宰治轻轻将拉住他衣袖的手挪回到森千羽的膝盖上,口中极缓地说了一句:“会很辛苦的。”
选择喜欢我,会是条艰难无比的路。
然后,他便看见森千羽的眼中亮起了光芒。
“嗯,我知道。”森千羽露出微笑,“所以我要加倍努力才行。”
瞧啊,森千羽的字典里,可没有“后退”这个词。
太宰治:我其实只是来让他知难而退。
森千羽:谁让你说出来的,那就别想离开我。
蓝色小雏菊:幸福与希望。
送给森千羽和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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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明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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