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骇然，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窗的位置。
他不敢回头，只是轻悄悄地向着窗边移动，同时竖起耳朵捕捉背后的动静。
庆幸的是什么也没发生，他顺利地来到了窗边。
瑞安还没放松警惕，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蹿到头皮。
身体比头脑先一步行动，他迅速伸手推窗，同时整个人攀上窗台，双腿用力一蹬纵身跳了出去。
身后传来轻巧的流动粘稠的声音，但他没有余力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是窗户被反作用力弹回后重重撞上窗框的声音，将他与身后的怪异动静隔绝。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下坠。
接下来，只需要调整好姿势就可以安全落地了。
地平线边缘出现一点金色，几息之间拉长为金线，灿烂的光芒铺散开来——太阳升起来了。
因紧张而发冷的身体逐渐恢复温度，劫后余生的感觉使瑞安浑身发软。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簌簌声从身后破空而来，腰腹狠狠地撞上了某种冰凉冷庞大的物体。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他的头脑，眼前天旋地转。
从跳窗逃离到撞上巨物仅仅几个呼吸，瑞安还以为自己撞上了疾驰而来的车。
好在他整个人并没有被撞飞出去，而是……被一条巨大的颜色浑浊的触肢拦腰卷住了。
“……克苏鲁？”
这条巨大的肢体击碎玻璃，从窗内探出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青年，只需一圈就能将其上身完全裹住。
青年被触手绑缚，无力地悬在空中，头颅和双腿向下垂落，乌黑的发丝向后散开。
初升的阳光怜悯地洒落在失去血色的面颊上，漆黑的眼眸无神地望向空中，猩红的血自鼻间和嘴角蜿蜒流下。
【变形怪，摄食猎物作为变化躯体的材料，需要大量水分维持体表的柔软。它们原本外表黑亮，浑身起泡并且散发恶臭，而这只变形怪有些不同，很可能受到了深渊的污染。】
原来是变形怪，这下就说得通了……瑞安昏昏沉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睁眼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吃力，浑身的骨头仿佛被击碎般持续叫嚣着疼痛。
【你现在睡了，就会变成一具穿着女仆装的男性尸体，所有冒险者都会误认为这是你的特殊癖好。】
【不过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们只会偷偷在背地里议论你。】
“你……是恶魔吗……”
瑞安逼自己打起精神。不管怎样，男人都不能穿着女仆装死！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紧接着就看到触肢内侧紧贴的部位布满了半融化的眼睛和器官，他的脑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伴随着让人作呕的黏腻声响，肢体的主人从窗框里流了出来。它将猎物举在空中，开始缓慢地移动。
瑞安这时才看清它的全貌。
半流质半凝固的沥青状物质勉强可以看成一只五爪大章鱼，硕大的头部呈纺锥形，偏下的位置有两道气孔一样的扁平裂隙。
通身都是浑浊的灰蓝，表皮不断起泡并且泛着斑斓的蓝绿色反光，蛞蝓似的触肢有着肉眼可见的肉质纹理，内部嵌着不断分解的眼睛和器官。
瑞安脸色苍白地移开目光，余光瞥见那扇破碎的窗户，窗边似乎有个人影。来不及思考，怪物就抓着他来到了那片壮丽的玫瑰花海前。
这下他终于知道变形怪要做什么了……
玫瑰花海在清晨的阳光下美得更加灼目，娇艳欲滴。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它们的养料，瑞安就完全欣赏的心思。
他挣扎着，被举在空中的姿态却没有任何着力点。体力急速流失，思考也变得困难起来，这样下去非常不妙。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文，是系统投射给他的。
“这是……火球术？”瑞安有点崩溃，“可我是个牧师啊。”这么久以来，他在实战中只使用过简单的治疗和一些增益魔法。
【谁告诉你牧师不能使用攻击魔法？那家伙一定是最常见的学术派魔法蠢材。】
“……我试试。”瑞安尝试蠕动自己被缚的上半身和双臂，想要去够绑在腿根的魔杖。
不行，完全够不着，他甚至摸到了那些半融化的器官……
就在这时，胸前的布料忽然一松，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掉出来了——
竟然是垫在胸前的棉布垫！
瑞安脑内空白了一瞬，下意识伸腿去够。再一眨眼，掉落的布垫已被他一脚踢飞。
只见那块棉布垫带着就义般的英勇直直地向怪物头部飞去……然后被触肢啪地弹走。
“不是……”踢出这一脚的“小女佣”嘴角还挂着血迹，虚弱又焦急地辩解，“我没想用这个来攻击……”
“一看就不可能伤到它的，对吧！”
“所以只是个意外，人有失蹄……”
【行了别解释了。】
【我受过专业训练，无论有多好笑……】
竟然静音了！瑞安满脸通红，内心发出社死的尖叫。
人在极端尴尬的瞬间，头脑会变得极其清晰，甚至浑身充满使不完的牛劲。
瑞安挣扎着抬起右腿，在空中晃动着试图绘制火球术的符号。随着不伦不类的描绘动作，绑在腿侧的魔杖竟然真的开始发烫。
“第一次用攻击魔法，就这么高难度，如果成功了，我岂不是很有魔法天赋。”瑞安苦中作乐地想着，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这根牧师魔杖但凡使用稍微复杂一点的魔法就会烫得像个烧火棍，现在一定已经在他的腿根留下烫伤痕迹了。
符文勾勒完成的同时，裙摆附近爆出零星几个光点，转瞬就灭了。
还未等他感到失落，只见一团粗犷潦草的火焰带着逼人的灼热，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向怪物的头部射去。
【不错，能感受到一种抽象艺术。】
火团击中怪物，烈焰与黏液四溅如烟花绽放，怪物的头部出现了一小块干裂焦黑的皮肤。
就在这时，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刚刚什么玩意飞我脸上了……”
下一刻，一个身影闯入四射的火星之中。人影动作如猎豹般轻盈矫健，持剑高高跃起，一剑刺中怪物头颅的焦黑部位，而后拉开距离，在空中旋身砍向缠绕着青年的那条触肢。
谁知这一剑竟没能砍断触肢。一通耍帅最后全盘垮掉，矫健的人影痴呆落地。
“阿尔泰！”瑞安在头晕目眩中看到来人，感动得差点落泪。
平时看起来很不着调的勇者，在此刻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嚯，这么大的变形怪。”阿尔泰一只手提剑，另一只手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瑞安看清之后两眼一黑——那是从自己衣服里掉出来并且试图攻击怪物的勇敢布垫！
思考了一秒回答道：“……是衣服上的补丁。”
“哦！”阿尔泰随手揣进怀里，并且向上一跃，敏捷地躲过了怪物袭来的触肢。
与此同时，瑞安被逐渐收紧的肢体扼得发出了一声干呕。
【变形怪捕捉到猎物后会将其血液放尽，仅食用血液以外的部分，血液会干扰它的变形。它的体表有一层密质的黏膜起防护作用，普通刀剑无法破开。】
看来那些下落不明的佣人们大概都被面前这只可怖的怪物捕食殆尽了。而且它还不浪费，会用血来浇花呢。
【它们诞生的环境较为特殊，体表黏液不耐热，可以用火焰破坏它起保护作用的黏液层。】
瑞安在触肢中挣扎，试图给自己争取一些喘息空间，并对阿尔泰喊道：“怪物怕火！希尔他们来了吗？”
瑞安的黑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白生生的脸侧，显得有些无助。下垂的眼尾缀着一抹刺眼的猩红，给原本柔和无害的眉眼增添了一丝锋利，阿尔泰甚至能从鲜血染红的唇间看到一点雪白的牙齿。
阿尔泰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打过信号了，应该在路上……”
“好。”瑞安艰难地抬了抬腿，再次勾勒起火球术的符文。
阿尔泰彻底噤声，他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平日里小牧师总是衣着保守，此时却被迫穿着软绵绵的短裙，裙摆一侧是之前被火焰燎到的焦黑破损，雪白的腿上缚着墨绿的魔杖，修长的小腿上套着长袜和漆黑皮鞋，随着他的动作，鞋尖也在空中一晃一晃。
瑞安这次的施法动作更加熟练，可他没能画完就被触肢猛地甩飞出去。
是啊，为什么会认为一只能顶替领主身份走上人生巅峰的主角型怪物会傻傻站在原地被他们攻击呢？
这只怪物有智慧，它可以理解人类的语言！
“天呐！”
身后传来惊呼声，瑞安还在空中想象着地面的坚硬程度时，猛地撞进了一个怀抱。
精灵的紫色双眸中充满了无措，下意识托着怀里看起来情况很糟的牧师：“啊、我……你……”
浑身的疼痛混杂在一起，瑞安也不知道有没有撞疼对方。他抬起手，用指节碰了碰希尔维乌斯脸侧被自己撞出来的红痕：“对不起，等会儿就给你疗伤。变形怪皮肤怕火，先去帮阿尔泰吧，好吗？”
不知为何，精灵脸上的红痕变得更红了。他慌乱地撇开头把瑞安往凯兰怀里一塞：“你、你保护好！别让他过来碍事！”
说完，落荒而逃般地拎着法杖向勇者和怪物走去。
“额，瑞安先生……”入手是冰凉细腻的肌肤，一边是削薄的脊背，一边是柔韧的腿弯，青年被血染红的唇间不住地发出极轻的喘息声，战士的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先放我下来吧，凯兰，我没事的。”瑞安拍拍战士的肩甲，“快去吧，我自己治疗一下就好！”
说着他就一把掀起破损的裙摆，开始解大腿上用于固定魔杖的绳子。
凯兰的脸登时就红了个彻底，一双眼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胡乱地点点头，转身直挺挺地加入战局。
“半吊子，你打了这么久才砍掉一条啊？”精灵看着与怪物缠斗的勇者，又嫌恶地瞅了眼被砍断的触手，“砍个章鱼还磨磨唧唧的，刚砍断的那个都要长出来了！”
肢体的断面上已经长出了丝状肉芽，正狂乱地扭动着往外冒。
“你以为很好砍吗？”阿尔泰听到希尔维乌斯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适当的角度破开那些黏膜，这个长耳朵慢悠悠地才来，还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踩坏了那么多玫瑰！”
“剑给你你来砍！你有本事别踩花上！”
勇者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精灵，入眼却是身后不远处小牧师撩开裙子的模样，嘴边的后半句话忽然就断开了。
明明是挺拔修长的青年，身上却穿着女佣的裙子，这本该是很不协调的一幕，但……
小牧师穿这套裙子，还挺好看的。
阿尔泰：你这个矫情的精灵（看到雪白的腿）……有本事你（看到勒痕）……我想说的是（是粉色）……（后面忘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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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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