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双目赤红地仇视面前人的脸,一拳拳地砸。什么体术、格斗技巧都无暇顾及了,他几乎在用最原始的攻击方式,发泄着心中不停喷发的怨怼。
安室透当然不可能任由他殴打,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谁都没占到多少好处。却在疼痛之中,都被激起了火气。
二十多年越滚越大的矛盾,到现在已经可以说他们恨不得亲手杀了彼此。
诸伏景光颧骨上挨了一拳,但仿佛没感觉到痛一样,眼里翻涌着暴怒,还给了对方一拳。
朗姆批准了鹤子的升职内推后,他就一直期待着在行动组见到她。
他要和鹤子说清楚,不能让鹤子误会了他的感情。
虽然诸伏景光并不完全理解自己的感情是什么,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不能让她误会。
安室透生生阻断了他的幻想。
在禁闭的这几天,诸伏景光完全无法入睡。他一闭上眼,温热的泪水就从天花板上坠落,把他浇得湿透。他一睁开眼,两盏吊灯变成一双绿眼,幽怨哀切地盯着他。
他一出来,就立刻奔了过来。
他要解释之前的误会,要补救这几天的不告而别。
但又是安室透,他又在摆弄唇舌欺骗别人,颠倒黑白。
诸伏景光这一生,从没感受过被珍视。即使是领养他的诸伏夫妻,他们也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这个半路的孩子,他们也不关心,也不爱护他。
即便是这样,安室透也会在他们面前戳穿他的隐秘。连最后一丝温情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
他总是这样,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夺走——他在乎的、珍视的,他必然想尽办法夺走,然后再摧毁。
以前是,现在更是这样。
如果这人不是鹤子,如果鹤子信了他的挑唆,如果鹤子嫌弃他的无能……他会被抛弃。
他不想再孤身陷入混乱癫狂的世界了,发病真的很痛苦。
脑海中闪过过往的一幕幕,附带着沉郁、苦闷、惶恐的情绪,都变成挥向安室透更暴戾的拳头。
可是打了安室透,他下次还会故态萌发。
所以杀了他,杀了他就好了。
……
虽然俩人都穿黑衣,打起来有些分不清彼此,但是只要波本不占上风,樱川鹤子就够开心了。
狗东西知道诸伏景光要来想陷害她,门都没有。
跟老娘比栽赃嫁祸,你小子还嫩一百年呢。
樱川鹤子捂嘴遮住自己的笑容,略过俩人,看向了旁边的贝利尼。
一看到他就想到了窃听器,樱川鹤子笑容收敛了一点。
这个家伙几次三番接近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还是其次,如果会影响她的计划,还是要提前处理才行啊。
贝利尼正看着好戏,兜里轻轻地一沉。他还没来得及摸出来是什么,身边的女人说完感谢,冲了过去。
她一看到诸伏景光摸枪就觉得要遭。
这么多人看着,在她的诊室死了一个代号干部,那事情就闹大了。
樱川鹤子去拉扯诸伏景光的手臂,他纹丝不动,但听见她的声音,好歹他还知道换个角度去殴打安室透。
拉不动正发疯的诸伏景光,樱川鹤子一把搂住他的腰,朝安室透吼:“你想死在这里吗?”
爷爷的,还不赶紧滚!
安室透擦掉嘴角的血迹,阴森森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会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樱川鹤子怒视着他,“所以你想和他同归于尽吗,你也疯了吗?”
即便是之前撕破脸,她也没有用如此尖锐的态度对他。安室透觉得自己被骂得很狼狈。
他扫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情报组成员,理智终于压制住情绪,但脸色依然很难看。
贝利尼走了出来,拍拍他的手臂:“嘛,一点小事而已,把人家医生的诊室弄成这样,自己也浑身是伤的,波本你下午可是还有任务呢。”
知道他在给自己圆场,但波本不稀罕。他抬手打掉对方的手,冷笑一声:“你可真好心。”
贝利尼无所谓地耸耸肩,和所有人一起目送他远去,又再次看向屋里两人。
一个是行动组干部,一个是新来的医生,和情报组三把手有仇。
感受到众多视线逐渐变得不友好,樱川鹤子心中警惕起来,忍不住抱紧了诸伏景光。
贝利尼抱着手臂观察了一会,突然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没事干的,很闲吗?”
说话时他看着樱川鹤子,但门口围得一圈观众却自觉地散开了,还顺带把门关上。
樱川鹤子摸不准贝利尼想干什么,上前一步挡住了诸伏景光,“刚才谢谢你。”
贝利尼唔了一声:“你是说哪次呢?”
“哪次都是。”
贝利尼却摆摆手:“感谢不是用嘴说的。”
樱川鹤子点点头:“如果我负担得起的话,你很愿意给你报答。不过现在可以给我和景光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吗,贝利尼大人。”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一点了。
不管他想要什么,知恩图报是好人才会做的事,她可是人渣啊。
她一转头,才发现诸伏景光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仰着脸在看她,目光直愣愣的。
樱川鹤子也跟着盘腿坐到地上,虚虚点他的颧骨,轻声说:“不疼吗?”
安室透那一拳可不轻,他现在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白皙的一张脸青青紫紫的,眼底也是一片青黑。盘腿缩着的样子,又阴郁又可怜又好笑。
樱川鹤子目光左右闪烁,不敢再看他的伤口,怕自己笑出来。
谁知道诸伏景光却凑了过来,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上半身的重量都倾过来,声音哑哑的,却能听出委屈:“很疼。”
樱川鹤子环住他的腰,在脊背上轻拍着:“谁让你跟波本打架的,不怕又被关禁闭吗?”
黑发男人沉默了一瞬,身体又往下沉了一点,仿佛要蜷缩在她怀里似的。头发扫过她的脖子,毛茸茸的,就像一只大型犬,只是脾气不太好的那种:“……你都知道了。”
“波本什么都跟我说了。”樱川鹤子也不瞒他,主要是他应该都听到了,也能猜到波本的目的。
诸伏景光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那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觉得他没用了,是不是觉得波本比他更讨人喜欢,是不是对他不耐烦了。他想问的太多,担忧的太多,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但樱川鹤子就好像明白他的担忧,轻声说道:“我不怪你。”才怪。
“波本在背后捣鬼是他做错了,你不需要替他人的过错感到愧疚。而且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去相信一个外人呢?”
樱川鹤子再次拍拍他的脊背:“他说的字,我一个也不会信的,我只信你。”
她的嗓音坚定又柔和,贴着他的耳膜传进来,像一道热流,烘得诸伏景光耳朵热热的,脸都冒出了热气。
他其实早就来了,但听着波本诋毁他,却迟迟不敢进去。
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在想什么?
她沉默的时间越长,诸伏景光的心越是往下沉,扯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他终于等来了她的维护。
他贪婪捕捉每一个字,她说完一句,他的心脏就抽动一下。那种近乎狂乱的欣喜,被人认可的熨帖,竟让诸伏景光不知所措。
直到现在,经历了强烈的心绪起伏,他的思维都没能清晰起来。他几乎是只凭着一种莽撞在行动,脑中却一片茫然。
他紧紧地搂住樱川鹤子,试图从面前这具温热躯体上汲取力量,借此挣脱疯狂。
自卑的人不会因为一句夸奖就能重拾自信,抑郁的人也不会做成了一件事就振奋起来。人的大脑一旦错乱起来,情绪的阈值就会很低,任何正面的心情碰到了临界点,会陡然坠下来。
简单来说就是,太不真实了。
樱川鹤子见过很多类似诸伏景光的人,跟他说了千百遍,解释了万遍,他依然不会信。
这种人,他们与混乱更熟,所以支配他们比尊重他们更有效,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比钥匙能让他们安心,疼痛恐惧比愉悦更让他们沉迷。
他还有用,樱川鹤子也还有耐心,但耐心也是会消磨殆尽的。
所以加把劲吧,景光,变得有用点吧。
樱川鹤子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有些用力地一下下地梳理。细微的疼痛与温柔的声音一起传来,诸伏景光的眼底迷茫地闪动着,意识到这都是她带来的感官,他更加抱紧了她。
樱川鹤子瞥见他通红的耳垂,垂下眼用牙齿碾住,没刻意收力,疼得诸伏景光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开始战栗起来,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她才轻声说:“虽然我不怪景光,但如果你不想办法补救的话,我们就要一直分隔两地了。”
“波本他说过,他会把我调出外派,甚至调到海外。一旦让他做成功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很伤心吧。”
黑发男人的呼吸猛地一滞,声音也从愉悦变成了恐惧:“我,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但是景光好像做不到吧,”樱川鹤子温柔地说出无情的话:“一直以来,波本都占据上风呢。”
她要是一直被困在情报组,好不容易弄到的线索链就断了。
明明也是行动组重要的代号成员,却被波本弄得那么惨,感觉也太可怜,太没用了。
意识到她正要推开自己,诸伏景光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抱住她:“鹤子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温热的手抚摸上他受伤的半边脸,肾上腺素褪去后,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难受。樱川手指一碰,伤口就像被撕掉一样肿痛灼热。但诸伏景光却只盯着樱川鹤子,湛蓝的圆环上只印着她的笑脸。
樱川鹤子揉揉他的脑袋,温声:“我当然信景光,不过这次要小心点,不要再被波本耍了,我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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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发疯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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