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
樱川鹤子到诊所时前台已经有人坐着了，是月咏佳惠。
她坐到她身边，递过去路上顺手买的咖啡，“昨晚没睡好吗，有黑眼圈喽。”
“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我睡不着。”咖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炒菜，最后月咏佳惠还是忍不住凑过去，“樱川医生，昨天那位——”
“嘘，”樱川鹤子说：“不要问，很危险。”
这游戏总是在不该真实的地方太真实。
——比如没有对话选项，诸如[你安慰了她]、[你鼓励了她]之类的，再不济送朵花提升一下心情值也好啊。
一句句想台词也是很累的。
见月咏佳惠被唬住了，樱川鹤子登陆进诊所的操作系统，想要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那个组织的信息。
比如邮件、交易记录、诊疗记录等等……找了一圈，没看到一点可疑的往来。
或许院长更喜欢留纸质的档案记录？
医院的档案一直是山河美子在负责，但是山河美子警惕很高，不如月咏佳惠好骗，她应该怎么找切入点呢。
思考中的樱川鹤子隐约听见旁边人说了什么‘好可怕’‘好吓人’之类的。
逃避是正常人面对危险的反应没错，但工作一年才发现自己入职的是违法暴力公司，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点。
而且，见过秘密的第二天就辞职，确定不会被沉进东京湾吗。
樱川鹤子想从月咏佳惠身上套信息，必须打消她辞职的想法。
“他们又不是杀人狂，不会把你怎么样。”
见月咏佳惠还是惊惶，樱川鹤子小声说：“你看昨天，坂田医生、池泽医生都八级残废了，你和美子不还是好好的么。”
这个地狱笑话让月咏佳惠不再那么紧绷，樱川鹤子继续说：“况且你真的舍得这里的高薪酬吗。”
这个问题成功把月咏佳惠难住了。
大多年轻女性只能在大公司凭借颜值当个杂工，拿着低于男性职工的薪资，还要被看作全职妻子预备役。
月咏佳惠家境并不好，成绩又不足以得到政府提供的助学金，她只可能是贷款上大学。
这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就连拿着高级证书的医生，都不能在三十五岁之前还清贷款。
水绿色的眼睛传达出鼓励的情绪，“而且啊，美子是你的前辈，跟你关系还那么亲近，她肯定不会不管你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美子嘛。”
*月咏佳惠天秤倾斜了。
樱川鹤子的笑容越发温和，凑到她耳边：“前辈提携后辈不是很正常么。美子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对那个组织的禁忌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你可以下班约她出去吃饭，只是闲聊几句，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见月咏佳惠几乎放弃挣扎了，樱川鹤子满意地压下最后砝码，长叹：“说到底我们才是医生，他们既然是病人，本来就该我们来负责。责任怎么都摊不到你们身上。”
“只不过我就没你那么好运了，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小道消息，我要是哪天没认出那个组织的人……唉。”
比惨一向是安慰人的最好方法，月咏佳惠一点没犹豫就咬钩了：“樱川医生你不要担心，我以后得到那个组织的任何消息都会告诉你。”
樱川鹤子装模作样地蹙起眉头，一副担忧她的样子。
月咏佳惠卸下了心里的忧虑，笑得轻松多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樱川医生你也真是的，偶尔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樱川鹤子笑着点点头：“是的呢。”
做人就是要多为自己考虑才好。
正式营业前的十分钟，诊所里唯二女医生佐藤朝露换好衣服，也凑到了前台。
她昨天休息没能亲历，所以很好奇昨天下午的事。听完之后，就算是向来内敛的佐藤朝露也忍不住给樱川鹤子一个同情眼神。
她也觉得，那种人更应该去精神病院，或者神经科治疗。
樱川鹤子心有戚戚，刚要迎合两句，却听到门口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
“她辛苦什么，那种工作还不是很轻松。真羡慕你们女人啊，对付男人可真是有一套。”
毕竟是连院长都忌惮的大客户，虽然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战绩4/0导致医生只剩下三个，但他们都觉得樱川鹤子撞大运了。
对于‘高回报高回报’，蠢货只能看进前三个字，小野田次郎就是这种蠢货。
“这么羡慕女人的话，不如考虑去做个变性手术。”佐藤朝露不客气，“即便你只拿性别说事，也是盖不住眼里的嫉妒的，小野田君。”
小野田自然不敢回怼年长的佐藤，可是敢假装小声，实则能让所有人都听到地嘟囔：“连坂田医生都做不到的事，谁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那种客人……”
小野田次郎笑了一声，带着男性特有的猥琐，“那家伙明显精神有问题吧，除了性.欲之外恐怕根本没有正常人的反应。樱川医生可是个大美女呢。”
佐藤朝露刚要出声呵斥，樱川鹤子在这时猛地站起来。
“小野田次郎，你这是造谣！”
小野田次郎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樱川医生是你自己想了什么不好的吧。”
“你还说不是造谣，那位先生怎么可能是精神病，他明明就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正常人，你真是不学无术！”
佐藤朝露惊讶地看向她，小野田也是一愣，下意识讥讽道：“畏光、应激、暴力倾向、无法沟通，这不是精神疾病还能是什么？”
“樱川医生，你不会认为自己比坂田医生还专业吧。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池泽君也确认的事实。”
佐藤医生正要说什么，却被谁暗中拽住了衣摆。
“啊呀，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你们是在吵架吗？”
伴随开门铃声的，是一道清朗的笑声。
诸伏景光和一个陌生青年出现的瞬间，瞬间把流动尖锐的风都冻住了。明明是个大晴天，可是大厅里所有人都背后阵阵发凉。
樱川鹤子瞥了眼小野田次郎。
背后蛐蛐人被听到，看起来都要吓尿了呢。
不知道刚才她的维护，他听得还满意吗。
所有人都在暗暗打量诸伏景光，猜测他刚才到底听到了多少。
佐藤朝露硬着头皮，温声问：“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我不是来看病的哦，这位才是。”
但先说话的并不是诸伏景光，而是有甜蜜声线的金发青年，樱川鹤子等人这才把目光转向他。
他像是刚旅游回来，黄蓝相交的衬衫显得十分惬意。领口松松地敞着，上面别着一副浅色墨镜，露出锁骨以及蜜糖一样的麦色皮肤。他悠然地靠近柜台，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摆上来。
“虽然我不是来看病的，不过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室透，那位是诸伏景光，这是给你们买的咖啡。”
他指了指咖啡：“刚才我听到什么精神病、应激之类，是在说景光吗？”
都是森田医院的老员工，即便安室透表现得非常和善，没人敢当真。
佐藤朝露谢过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我们刚才是在讨论美国的一起暴力杀人案，对吧，小野田君。”
她隐晦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害怕被波及，佐藤才不想替这个蠢货遮掩。
小野田次郎白着脸，哆嗦着忙点头。
按照年龄职位排，第三个应该是樱川鹤子。
但樱川鹤子刚拿住杯子，就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寒意。
她朝对面看过去，诸伏景光没有像昨天那样一身黑，孔雀绿的衬衫让他有些孤冷。他的眉骨很高，阴影将眼神压得模糊不清。
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至少绝不会是好心情。
樱川鹤子收回手，脸上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安室先生，我最近肠胃不好，喝不了咖啡。”
她不想在诸伏心情糟糕的时候，把自己的印象分都扣光。
“是吗，”安室透歪头看她一会，眼睛又瞥向另一边：“这位小姐呢，也喝不了吗？”
月咏佳惠哪里敢拒绝他，赶紧拿起咖啡。
所有人都低着头，啜着饮料不和他对视，安室透突然又把目光折回来，朝樱川鹤子伸出手：“这位就是樱川医生吧。”
他的笑容张扬又招人，眼里像开着紫藤花，一片郁葱的水紫。就算说的话听起来并不动听，只看这一张脸，也是十分多情了。
只不过诸伏景光似乎并不这么想，他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盯着安室透的手，就差拔枪射穿它了。
樱川鹤子看着这奇怪的磁场，若有所思。
一上来猛戳同事伤口，是在职场霸凌吗？
看着安室透灿烂的笑脸，樱川鹤子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幸会，安室先生。”
人家的手都伸出来了，她敢不回应吗。只是她才握住安室透的手，就感觉自己头皮被盯得阵阵发麻，脸皮又被看得难受极了。
她想拔出手，谁知道安室透的力气极大，攥得死死的，但脸上还是带着笑说：“昨天听说有人能治得了景光的病，当时我就很好奇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位年轻的漂亮小姐。”
樱川鹤子：“……哈哈，您过奖了。”
……
波本永远都是那样，明明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却总是装出一副他才是主角的嚣张恶心的样子。
而且，他总是那么受欢迎。这几个愚蠢的家伙被他虚伪地骗了过去，刚才还战战兢兢的，现在又活过来了。
——波本仿佛天生有一种令人瞩目的能力，好像自带聚光灯，能强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尖锐的嗡鸣在脑海中炸开，诸伏景光几乎要咬破口腔。面前的一切都让他反胃极了，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眼睁睁看着他摔门进诊室，樱川鹤子是真的急了。
这两人有矛盾，她二选一肯定是选诸伏景光啊。
比起这个陌生的黑皮，她肯定是优先维护关系更好、更易取得信任的那一个吧。
可安室透还拉着她的手，眼角带着古怪的笑意。即便是忌惮他的身份，樱川鹤子也不得不甩开他，委婉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先失陪一下。”
但再委婉也是拒绝，这是她第二次拒绝安室透。
鸢色的眼像是晕起了一层雾，笑容还是那个笑容，但看起来就像一层虚假的面皮。
他看了一眼诸伏景光消失的地方，松开了手，“抱歉抱歉。”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他却伸直胳膊拦住了她，“不过，我很关心景光的病情，可以聊一聊吗？”
樱川鹤子气麻了：“你想知道什么？”
“景光真的是小野田君说的，畏光、应激、暴力倾向这些症状的精神疾病吗？嗯——樱川医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你大爷啊！
诸伏进的是她的实习诊室，两扇大大的百叶窗开着，她都不敢想这隔音效果能有多垃圾。
所以她能说什么，她敢说什么？
樱川鹤子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板下脸。
安室透疑惑地歪歪头，笑问道：“樱川医生？”
从眼前这张笑盈盈的脸上，樱川鹤子读出一种扭曲的恶意。
确认了，他就是恶心诸伏景光，顺便害她。
见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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