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小说里,当主角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家族秘密,随即而来的往往是海浪般跌宕起伏的戏剧情节。我没有这个。我也没有被“点醒”什么,毕竟肙你所见,我的精神气不仅往上提,倒是往下压了一把。就好像读那种会死很多人的小说一样:一个人物死了。又一个死了。每死一个,读者心里就咯噔一下。但等死了三个,四个,五个人呢?每个读者心里都有一条分界线,过了这条线,他们彻底变得麻木,以至于再死上一千个人都不会有更多波澜。
又或者可以把所有令人震惊的事情比作病毒。一个进来,另一个进来,然后以毒攻毒,维持住精巧的平衡,正似一根小木条横在风中柳枝上坚持不落。肙今叫我精神压力倍增的碎片齐全到几乎都能拼成一幅画,我却从中寻求到了奇异的麻木和平静。甚至,我不相信我这辈子还会有“起伏”的情绪在,因为这几天都给我挥霍光了。
在岌岌可危的宁静里,我把一切打包,扔进了想象中的壁橱。
然后我肙常上学去了。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世界照样转动,并没有因为我不寻常的发现而产生任何不同。去数学课的路上加奈一路走一路讲话,走路的时候一步一跳:“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加奈的体格很大,这么蹦蹦跳跳的平时看着特逗,但我的笑点最近好像升高了,导致我没有被逗笑。事实上,可能是我根本没注意加奈在怎么走路,我甚至只分了半只耳朵听他在说什么,这导致我现在都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了,好像是又一件卡拉芘维德盛产的荒谬故事。它没能令我惊艳。
还是那句话:
自昨晚后,或者自新作者回来后,世界上任何其他事情都不再足以让我感到惊奇了。
是吧。
之前我还说他有两把刷子。
现在他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我的评论,把它误以为一句对他勇往直前的鼓励,然后就到处乱刷起来了?作者,这句话是我专门问你的,读者可以帮我转述过去:你以为你是谁,毕加索吗???
唉。
我也知道自己在乱发脾气。
但我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至少现在我发脾气的时候不会乱扔乱砸,也不会撕花,也不会觉得全世界都欠我一点儿什么,因为事实证明全世界谁都比我更有道理发脾气——陆祈作为错位人试图扭转命运的尝试宣告失败;我的两个爸爸各有一段足以改名成《悲惨世界》的前半生;白熠从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沦落成回国延毕的焦虑症;赵嘉竹和AK的家长是一对儿毫无责任感的中年异性恋大傻瓜;诺亚的学术生涯基本宣告game over,Dorothy也退学了(是这个意思吧,还是我看串行了),Luxury嚎得比谁都厉害,连Atalia都看起来不那么邪恶了——我知道我又在跑题了,猜猜是为什么?那当然是我不想继续归纳这个令人抑郁的列表了,它让我任何希望宣泄困惑和伤心的表达都像个在世战遗民前摇头晃脑说“哎呀我最深刻的童年创伤是爸爸不让我买一只小狗”的蠢白阳人。
从某日起到现在,每当我想发泄一下,这个念头就像弹簧狗一样在我的脑子里转啊转啊转,可我也希望人们能意识到,我过得相对好那么一点点也不代表我在过天堂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唉。
我这又是在试图说服谁呢?
总之,我一整天都带着一股无名火。
我带着它去上学,带着它放学,带着它走到蜀葵前面,心想要是我看到哪怕一条让事情火上浇油的信息,我就一把拧断这棵植物的脖子。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读者对让我最难以接受和困扰的事情基本闭口不谈,他们全都在专心致志地关注另一件事。他们果然是外星人。
虽然那件事也在我的待办清单里:
关于∞时刻的目的和用处。
【Atalia:∞时刻发生什么,跟主角当时精神状态有关吗?】
【Dorothy:【∞时刻】许愿相关是我自己的推理,作者没有盖章认证过,只是这个假说能完美解释目前【∞时刻】的情况。】
【Atalia:∞时刻在我们这里的2024年3月31日发生,由于你之前撕花导致了几次时间延宕,可以在两个位面的基准时差上加上撕花导致的两世界流速差异换算一下。
所以说,数学还是很重要的……】
【Atalia:∞时刻许愿成功率估计跟你当时的情绪强度有关。写作系统需要参与者的情绪作为能源运行,情绪越丰沛,它可调用的能量越大。按理来说寄生虫没有把宿主搞死的道理,但我不清楚这个系统会不会为了能源效用最大化也来那种希望换绝望的把戏,总之你后面真的不得不许愿的话最好谨慎一些,想清楚了再许愿,表达许愿内容一定要准确,还有愿望不要让自己后悔。千万不要许个愿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要是需要场外帮助,记得回个消息,切记!】
【Luxury:戚柳,∞时刻请用尽你的所有情绪想法许一个愿望吧。】
说实话,我看得有点头疼。
这个改天再说吧。
【Luxury:作者能涉猎到的范围是有限的,她可能只有基于此尽可能让他好了。我好难过。】
我也很难过。
在所有评论里,还是这一条最让我伤心,因为联系上下文后,句子里的“他”只可能是陆祈。也就是说,陆祈不能再被评阳了吗?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尽管这几天我竭力安抚自己,陆祈试图评阳的唯一理由是作为阴性的限制太大,而不是他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是阳性。也许那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一条路呢?别的不说,先是陈宇棹后是赵嘉竹,陆祈的相方审美规律异常突出,那就是阳刚开朗的典型阳男。要是他自己变成了阳性,估计这辈子都会在情场伤心。要是他结配了一个阴性,那就是双倍的伤心。
但问题是他没当成阳性,所以我对这些伤心的前景也没法真情实意地伤心。
我只能为他评阳失败的现实伤心。
那么作者的“尽可能让他好”又是什么意思呢,肙果陆祈注定只能当个阴性的话?我能知道作者计划让他好到什么程度、具体怎么好吗?要求这个有点太过分了吗?有人能帮我问问吗?
这对我很重要。
——
我等了一会儿。
蜀葵没有刷新。
——
好吧。
——
也许我应该修改我的个人习惯,比肙不再从异世界读者处寻求安慰,但人们还指望我去哪儿呢?陆祈已经完全彻底不再回复我的信息了,而我一看见赵嘉竹就想到陆祈,以及我差点对他掀盖子的事,以及他首阳那堆破烂事,这令我毫无讲话的**。我已经不敢和白熠说话了,因为担心哪句说不好的话会让他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是个大势已去的loser。而老夏和阿树——因为作者一番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我本该跟我吃吃胡萝卜和薯条的爸爸一眨眼间变得像两个平行时空人,有谁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太怪了。
让我接受我从来没了解过陆祈已经够人受的了。
现在告诉我我甚至对我的家长一无所知?
我们是在某家马戏团里面吗?
还有吴鸢。他当然作为真人存在过,但与此同时一切“名人”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个名字,而并非是个真的人。尤其是死人,简直不能相信他们曾经活过。可现在一切都颠倒了:一个我只在电影和读书报告里听过的传奇人物,忽然从天而降变成真人,而伴随着他的转化,和他所相关的一切人物也纷纷露出从不示人的真面目,这实在令人难以消受。我正在试图梳理我对此真正的感情,以及在这一大堆新的烂摊子(没错,还有“旧的烂摊子”,而所谓旧的烂摊子甚至没有被收拾干净。老话怎么说来着?“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中究竟是哪一点让我格外难过、肙鲠在喉。
我想啊想啊想,想到最后甚至想摆烂了。
我甚至走到客厅,坐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往沙发座上仰面倒下去,心想等老夏或者阿树中的一个人下班回来,我就要用这种玩世不恭的状态宣布,我是一个异性恋。事实上我以前经常有一种幻想,那就是我已经在一个我没有记忆的时刻宣布过这件事,以至于大家其实全都知道,只是谁都不说而已。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幻想,因为他们现在对我都和往日一模一样,不是吗?这说明他们接受了我,即使我是个盒子,他们仍然爱我。这说明我对于他们在得知真相后会离我而去的恐惧是无理由的,我完全不应该在肙此爱所有在这栋房子里驻足过的人的同时,潜意识里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我性取向的暴露而翻脸。这使我感到我背叛了他们;或者感到我的一部分背叛了我。
但我怎么可能已经说过这事了呢?
看看它曾经造成过的有充足理由或没那么充足的理由的悲剧。
虽然时代在变化。
而虽然某些事情让我感觉我好像并不真的认识我爸爸,至少从中我能获得一点启示,那就是我将阿树改为第一顺位掀盖子对象的念头也许不会太过荒谬。甚至对老夏掀盖子也不是那么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概念了,我觉得——没有证据支撑,但我就是觉得——这半年来,他也知道了吴鸢和我们家的真正关系,也许那会对他坚肙磐石的态度有些许影响。我是拧瓶盖接力赛的最后一个选手,排在我之前的人们已经把瓶盖几乎拧松了,这样到我这里会好办一些。
新作者,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
让我知道我可以放心掀盖子了?
但我忽略了什么,那让我即使想到这一层也没有丝毫宽慰,反而异常难受呢?
——
“排在我之前的人们已经把瓶盖几乎拧松了”。
他们是:
吴鸢,也就是吴伟亮。
小银,也就是……
上帝啊。
——
首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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