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她说背弃诺言的他,再见
天花板的正中央悬下屋子里唯一一盏灯,冷白色的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显得脸色更加惨白。里屋常年不见光,无缝不入的寒气渗进身体,额头冒出细密的虚汗,又密又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皮处投出灰暗的阴影,藏匿在阴影中的眸子空洞无波澜,像一个毫无灵魂的瓷娃娃。
谭队把这视作嫌疑人被捕后的绝望。
其实他挺同情这个女孩。
从小寄人篱下,受尽养父母和兄妹的肆意打骂,心志再坚定的人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压迫。
可是她不该杀人。
郊外别墅的主卧室里,一具冰冷的尸体僵硬躺在床尾,鲜血溅到墙上。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的时候,淌了一地板的血液已经凝固。法医验尸查出尸体的体内残留大量苯甲二氮卓,简言之,就是死前服用大量安眠药,有自杀倾向。致命伤是死者左手腕的一道极深刀痕,但割腕深度却不是自杀所能达到。一个人即使力气再大,自杀的心再坚定,不可能把自己大半个手腕都切开,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连接手与小臂,好留一具全尸。
所以,警方判定他杀。
杨家人都被警方带到警局,一一询问、做口供。
——“死者平时有和人争执或者结仇吗?”
——“不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我们一般都不过问。”
——“你知道死者购置这处房产吗?”
——“知道,这栋房子是我掏钱付的。”
——“还有多少人知道这地方?”
——“挺多的,这小子喜欢约他那帮朋友在别墅聚会。”
——“二十四日晚九点,你在哪?”
——“我和太太一整晚都在一起,九点……我们在家。”杨启愁容满面,与宋柳一的嚎啕大哭不同,在他看来,丧子之痛比不过第二天的股市走向,杨开一死,杨氏名声也会有损,股市肯定会下跌。
这个不孝子,死了也不安生!
——“谁可以证明?”
——“司机,昨天晚上我和先生看完音乐剧就回家了,大约八点半结束,然后他送我们回去。”
杨开的死亡地点在郊外别墅,两地来回需要两个小时。小区录像显示他们回家之后再也没有外出,杨氏夫妇有不在场证明,暂时排除嫌疑。
——“二十四日晚九点,你在哪?”
——“同学聚会,晚上唱K,好多人呢。”
——“哪一个KTV?”
——“金乐迪。”
——“从什么时候开始,唱到多晚?”
——“吃完饭,大概六七点的样子,我们唱了很久,应该通宵了。后来我在那里睡着,我同学送我回家的。”
——“死者平时有跟人结仇吗?”
——“他……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说。”
——“家里呢?”
——“我们俩关系挺好的,不过……”杨瑶说了一个名字,“我哥昨天刚跟她起了争执,吵得挺凶。她是我爸妈的养女。”
——“为什么争吵?”
——“好像是公司的事,具体我不知道。”
——“你知道死者服用安眠药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失眠。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过夜了,回来吃饭的次数也很少。”
杨瑶的同学作证,她一整晚都没有离开KTV,聚会结束后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学送她回家,有不在场证明,暂时排除嫌疑。
——“二十四日晚九点,你在哪?”
——“画室。”
她平静回答,看不出情绪起伏。
——“一个人?”
——“是。”
——“和死者关系如何?”
——“不好。”
——“昨天为什么和死者争执?”
——“他怀疑我对外泄露公司情报。”
——“能再详细点吗?”
——“公司即将推出的设计项目被竞争对手知道,抢先一步,公司亏了很多钱。”
——“他为什么怀疑你?”
——“不知道。”
查监控的警察进来在查问的人耳边细语几句。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画室附近的监控显示,你没有去过那里。”
——“什么!”她诧异地看着警察,“不可能,昨晚我是画完稿子才回去的。”
——“是新上的色。”大致描述了稿子的内容,她补充道。
待搜查的人回来,又是几句细语。
——“画室没有你说的稿子。”
——“不可能,我明明去那里了。”
——“有人看见吗?”
——“没有。”回忆一阵,她摇头,“我去画室之前给朋友送行,去画室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那你杀人也是临时起意?”
——“只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已。再者,我可以十分确定我昨晚就在画室,不可能没有稿子,我想我需要报案。”
——“不必了,稿子已经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幅。”
——“是。”
——“知道在哪发现的吗?”
——“杨开的别墅?”
——“对,还有你的画具。请问你是去画室画画,还是去别墅画画?”
不再诧异,相反,她嘴角微勾,嘲讽一笑,反问:“所以,你们认为是我杀了杨开?”
——“不,我们只是常规询问,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你的嫌疑很大。”
所有人,包括杨开最近联系的朋友,排查下来,属她的嫌疑最大。
暂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人都认为是她。
“前天晚上九点,你在哪里?”
这个问题昨天也问过她,当时给的答案是“在画室画画”,但是经过多番查证,对比监控,案发时她并不在画室,没有不在场证明,反而在死者的别墅有很多属于她的痕迹。
连续两天的审问,眼前的人精神涣散,怔怔的,手松垮垂在腿上,没有开过口。
“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死者手里的水果刀有你的指纹吗?”
“你的鞋子沾了死者的血,是否去过现场?”
“死者手腕上的数道刀痕是否是你划上的?”
“前天晚上死者约你去别墅对你意图不轨,你是否用水果刀自卫,结果导致激情杀人?”
小警官语气咄咄,激动地拍桌连问。谭队坐在一边,眼睛一直盯着她,企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到破绽,却一无所获。对面的人像一个精致的娃娃,除了眼睑偶尔开合,没有任何反应。
“警官的想象力挺丰富的。”审讯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骚粉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他们的上司。
上司指挥道:“你们快把人放了。”
什么?
谭队和小警察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上司,之前也是上司下的命令,说养女嫌疑最大,需要立刻审讯。谭队也觉得案子疑点重重,所以把人又带了回来,现在突然改口让他们把人放走,不是在胡闹吗?
可上司的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腕上的手铐被打开,久久未动的手稍微一移,如万针齐刺般酸麻。男人往外跨一步,空出道让她出去。她经过男人身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谭队,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审讯室,男人没有丝毫被无视的不悦,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跟在她后面,上司恭送他们离开。
听见动静,等在外面的人纷纷起身。
宋柳一见她出来,又哭又笑,面目狰狞,嘴里嚷着污秽不堪的词,冲过来要抓她:“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们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宋柳一扑上来就抓她的脸,西装男离她有些距离,来不及挡下疯狂的宋柳一,而她没有躲,尖锐指甲在她的脸上留下血痕,溢出血。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贱人,真不知道尹言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杀人犯!”杨瑶愉悦地笑,“不过你的下半辈子得在监狱里过,你已经没机会跟我抢尹言哥哥!”
突然,从外面涌入一群黑衣保镖守在她的周围,把宋柳一和杨瑶隔得远远的,猛然被推开的母女俩发懵。
“你居然亲自来了,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大厅门口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件白色女士外套,待她走近,展开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右手抚过刚刚被划伤的地方,丝帕抹掉血丝,温柔地问:“疼吗?”他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他抬眼看向她的身后,宋柳一感受到男人的目光,背脊发凉。
他轻叹一口气,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没有抗拒,安安静静的。
顺从的模样,他忍不住心疼。
外头的天色已暗,瑟瑟寒风吹着丝丝寒意,树下的人摁灭手中的烟,看到局里出来的一对男女和他们相握的手,眉头蹙起,更烦。
“哥,你们……”眼前的一幕让他身边的女人倍感惊讶,“她是个杀人犯,你怎么能帮她?”她口中的哥哥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反而体贴地为那个被所有人当作杀人犯的女孩开车门。
临上车前,女孩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平淡无波的眼睛让她脚底生出寒意,这种感觉熟悉得可怕。
甘心吗?
怎么会。
那些侮辱她,指控她的人,终有一日,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至于曾许诺要护她一世的你,她曾经喜欢的人,当他对她说“去自首”的时候,那个少年懵懂的女孩就已经死了。
死在他的背叛之下。
——2012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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