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又过去两天。
晚上八点多,住院部安静下来一半。
走廊里的脚步声稀稀拉拉,电视音量被调得很低,输液架上的滴答声倒成了这一层最稳定的背景音。
沈向榆从自己病房出来,手里拎着一杯从楼下便利店买的温牛奶。
值班护士抬眼看他一眼:“又去七零三?”
“嗯。”他点头,“走一会儿就回来。”
“别待太久。”护士笑,“你自己也是病人。”
“知道。”
——
七零三的门半掩着。
他敲了两下,里面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灯没全开,只亮着床头那一盏。
昏黄的光把病房切成两半,靠门这一块儿罩在影子里,靠窗那边亮一点,照着床上的人。
许长昭半靠在床头,后背贴着床头板,手里还捏着一支签字笔,腿上摊着一张皱巴巴的宣传折页。
沈向榆走近一看,是医院发的患者宣教小册子。
上面那行黑字【积极配合治疗,保持乐观心态——】被人画了个夸张的大笑脸,牙齿一排排,笑得很假。
“你在干嘛?”沈向榆问。
“研究人生。”许长昭说,“给‘乐观心态’画个证件照。”
说完,他把纸团起来丢到床头,视线自然往他手里的杯子上一扫:“这是给我的?”
“热牛奶。”沈向榆说,“你可以不喝。”
“为什么不喝?”许长昭很自然地接过,“闻着比消毒水香。”
他凑到杯口闻了一下,觉得有点烫,又放回床头柜:“等会儿再喝。”
沈向榆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滴答声、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一辆车溜过去的远远的动静。
“你今天怎么样?”沈向榆压低声音,“还难受吗?”
“难受肯定是难受的。”许长昭说,“医生说我现在属于‘恢复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每天都在跟自己身体扯皮。”他想了想,“今天大概算平局。”
“你呢?”他反问,“那边医生怎么说?指标还行?”
“可以出院了。”沈向榆说,“明天办手续。”
“挺好。”许长昭点点头,“至少有人先逃离这一层。”
他顿了顿,又轻轻补了一句:“你是正式逃离。”
“……”
“我没骂你。”他笑,“羡慕而已。”
“那你呢?”沈向榆抬眼,“你算什么?”
“暂留。”许长昭说,“政审没过,不让出境。”
两个人都笑了一下。
笑意不大,却让空气松了一点。
——
灯光下,他们第一次不是隔着一群志愿者、也不是在医生查房缝隙里,而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起。
沉默并不难熬,只是有点重。
过了会儿,许长昭忽然开口:“同桌。”
“嗯?”
“你那天说的——以后有事不要一个人跑。”
“我后来想了想,”他侧头看他,“咱俩其实一直挺会跑的。”
“我们没有一直在跑。”沈向榆说,“只是跑的方向不一样。”
“那也叫很有个人风格的逃跑。”许长昭说,“比如我,高二那次——”
“你高二那次是在扛。”沈向榆皱眉,“不是逃。”
“也算逃。”他不急不缓,“我抢在所有人前面认罪,是不是很像英雄?”
“听着是。”
“但那样做有个好处。”他盯着床尾,“从教务处出来,我心里其实很清楚——你以后不用再想‘如果我当时没认,是不是会更惨一点’这种问题。”
“因为那个‘如果’,已经被我砍掉了。”
“我帮你把很多可能性都关上了。”
“你以后回头看,只剩一个版本:‘他替我扛了’。”
“听起来很帅,也很省事。”
沈向榆捏着椅子边缘:“那你呢?”
“我也省事。”许长昭说,“我不用想——如果我们一起扛,会不会更糟。”
“我不用承认你也有资格跟我站在同一条线。”
“我就只要当那种‘冲出去的人’就行了。”
他说“冲出去”的时候语气很轻,像是在说别人,而不是自己。
沈向榆垂眼:“你当时觉得我扛不起?”
“不是。”许长昭看着他,“是我不敢看见你扛。”
“我怕某一天你会真的恨我,说‘你看,本来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所以干脆直接选了个看上去最漂亮、风险最小的方式。”
“然后用一句‘这是我自己选的’,把所有难看的地方盖住。”
他笑了一下:“挺好用的。”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沈向榆说,“我没资格评判。”
“你当然有资格。”许长昭说,“你也是当事人。”
他顿了顿,又道:“反正那次之后,我就彻底迷上那句话了。”
“什么?”
“‘这是我自己选的’。”
“说出来真的很舒服。”他晃了晃手里的笔,“听着像不怨天不尤人,很成熟那种。”
“其实大部分时候,是我懒得再往后想一步。”
他抬眼看着沈向榆:“你也一样。”
“我?”
“你跑得更安静。”许长昭说,“高二你跑的方式,是在心里给我开了场葬礼,把我埋了。”
“大学你跑的方式,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全校统一称赞的‘好人代表’。”
“心理委员、志愿者、互助中心、骨髓库志愿者、供者——你把能填的格子全填满了。”
“听着都很好。”
“可你每做一件‘好事’,心里是不是都在小声补一句——‘你看,我不是当年那个在走廊上什么都没说的人了’。”
话说到这儿,病房又静了一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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