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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教室比早上安静得多。
大部分人趴在桌上补眠,只有少数还在刷题或者看小说。
许长昭本来趴着,趴了一半,忽然又坐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昨天没写完的一张卷子,随手折了两下。
纸在他手里灵巧地转了几圈,变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
“你在干嘛?”沈向榆问。
“做实验。”
“什么实验?”
“测试我们班天花板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他说着,把纸飞机往上一抛。
纸飞机飞出一个非常不科学的弧线,撞到电扇的外壳,又被“咔嗒”一声弹回来,刚好砸在自己头上。
前排两个人被砸得一惊,一回头:“……你有事?”
“我在测试重力。”许长昭一本正经,“重力依然存在,真是遗憾。”
前排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物理考试能这么积极,早就满分了。”
“那不一样,纸飞机撞我比分数有趣。”
他说完,又把纸飞机捡起来,顺手在机翼上写了几个字。
沈向榆不太想看别人卷子,却还是扫到一眼——上面写着:
【期中考别怕】
字体飞快,却意外地认真。
“你给谁写?”沈向榆问。
“给我自己。”许长昭说,“到时候考砸了就拿这个自我安慰。”
“……”
“或者给你。”他顿了一下,随手又在后面加了几个字,【——包括你】。
纸飞机被他按住,放在两人的桌面中间。
午休光线温柔下来,玻璃外面的树影在窗上晃来晃去。
沈向榆看着那几个字,心里一时间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好笑,又有一点莫名的被照顾感。
“你为什么要管我?”他轻声问。
“因为你看起来会紧张。”许长昭理直气壮,“我从昨天就观察出来了。”
“你观察得挺仔细。”
“那当然。”他笑,“坐我旁边是有待遇的。”
“什么待遇?”
“免费获得一个课代表兼临时情绪稳定器。”
许长昭用笔尖戳了戳纸飞机,“我这么优质的服务,你别嫌烦就行。”
沈向榆低头,指尖轻轻抚过纸飞机的折痕:“……不会。”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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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自习课,有人突然提议玩一个老掉牙的游戏——
“来,大家互相说说自己名字的故事。”
“昨天不是刚问过吗?”有人抱怨。
“那是问新同学的,现在是集体版。”
“行行,你先说。”
几句玩笑之后,不知道是谁先点到他们这一排:“沈向榆,你再讲一遍名字故事呗,我昨天早读没听清。”
沈向榆被点名,愣了一下。
所有视线都过来了。
他握了握笔,还是重复了一遍:“是那句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里的‘榆’。”
“听着就很会走远路。”有人感慨,“听起来很辛苦。”
“不一定辛苦吧。”有人反驳,“也可以是很厉害。”
“那你呢?”又有人看向许长昭,“你的名字昨天说过了没?”
“简单说过。”许长昭说,“‘昭昭如日月’那个‘昭’,还有什么日光、光亮一类,我妈想得比我活得还文艺。”
“所以你才那么吵?”前排插嘴。
“对。”许长昭说,“我是在用实际行动回应她的期望。”
教室里笑成一片。
有同学没笑,认认真真地总结:
“一个往榆关那边走,一个负责发光——挺配的。”
这话一说出来,一圈起哄的口哨声立刻炸开。
“别乱说别乱说——”“哎呦——”
沈向榆一下子红了耳朵。
许长昭倒是大方:“你们别开玩笑,他刚转来容易社死。”
“我们这是热情欢迎。”后排笑得更欢,“你们名字组合起来就很有故事感啊,《身向榆关》《昭昭如日》啥的,一看就很会写作文。”
“不如你们两个搭档去参加个征文比赛?”有人半真半假。
“好啊。”许长昭第一时间接,“反正我作文一直缺素材,还可以写《我同桌的自述》。”
沈向榆被吓了一跳:“不要。”
“开玩笑的。”许长昭转过头,朝他压低声音,“你看,他们就是这种人,看见两个字能联想到八百字。”
“……”
“你不用管。”他又更轻一点,“你就当他们在放学前集体抽风。”
沈向榆原本有些紧绷的肩膀,这才慢慢松下来一点。
他垂下眼,笔尖碰在练习册上,心跳却还在刚才那一句“挺配的”上悬着。
——那当然只是玩笑。
——大家随口这么一说。
但他没法完全当成玩笑。
那句“一个往前走、一个负责发光”的话像被悄悄存在文件夹里,关上了,却没有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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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教室人渐渐散去。
窗外的天被拉出一大片橘色,楼道里传来社团招新和广播站试音的声音。
许长昭收拾书包,一边把卷子乱七八糟地塞进文件夹里,一边问:“你晚自习回宿舍前走哪条路?”
“就……下楼,穿操场。”沈向榆说。
“那顺路。”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也走那条。”
“你家不在反方向吗?”
“我先送你到宿舍楼下,再拐过去不行吗?”
“……”
“别想太多。”许长昭笑,“我是很有组织纪律性的人,新同桌第一天放学护送服务是赠送的。”
“你还有第二天的吗?”
“第二天要看你表现。”他装模作样,“如果你今天满意,可以考虑续费。”
沈向榆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
那笑意很淡,却是真的被逗乐了。
——其实,他并不习惯别人这么主动靠近自己。
从前班里关系多是礼貌距离,他习惯在人群边缘,做好分内的事,不给谁添麻烦,也不让谁很容易走进来。
可许长昭不同。
他像是不知道“边缘”两个字怎么写,上来就把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当成不存在,用开玩笑、分零食、接住你的手腕这些小动作,把界限一寸一寸往前推。
推得刚刚好,不让人讨厌,却也没有退路。
走到楼梯口时,走廊窗外的风透进来,吹乱了两人的校服衣角。
许长昭忽然伸手,按住沈向榆背后的书包带:“你再往后一步就要撞栏杆了。”
“……谢谢。”
“这回可以说。”他笑,“救命级别的‘谢谢’是例外。”
沈向榆被戳穿,耳朵微微发热。
他想了想,低声问了一句:
“那……你呢?”
“嗯?”
“你以后要往哪走?”
问题问得有些突兀。
许长昭愣了几秒,随即笑起来:“往哪有光,就往哪走呗。”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反正——我得想办法一直发光。”
“我妈都给我取这个名字了,我不能太不给面子。”
走廊窗外的天空已经彻底被晚霞接管,剩下的日光反射在他侧脸上,轮廓被描出一条明亮的线。
沈向榆看着那条线,突然有一点很不符合他性格的、近乎冲动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走不动了呢。
——我会不会……回头去找他。
他立刻把这个念头按下去。
还太早。
他们甚至还只能算刚认识的同学。
可某种很轻、很隐秘的好感,已经在心底悄悄落了根。
不吵,不闹。
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等着以后某一天,有雨、有风,或者有更大的光的时候,再悄悄长出一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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