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主任停在那一帧,放大。
“考场上,你们有交头接耳。”他说,“这一点,录像里看得很清楚。”
“我——只是借橡皮。”沈向榆脱口而出。
“借橡皮要扭那么久?”教务主任盯着他。
短短几秒抬头,说话前后的动作在监控里被拉扁,显得模糊又暧昧,像是任何一句话都可以被塞进去。
“我当时——”沈向榆的喉咙像被掐了一下,声音渐渐发紧,“我没看他的卷子。”
“那你看了什么?”教务主任问。
“我……”他停住。
他现在甚至已经记不清那几秒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
借橡皮?换支笔?还是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时间?
所有细节在他大脑里乱作一团,只剩下录像里的那个画面——
自己扭头,许长昭侧身,两个人的动作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连在一起。
教务主任的视线移向许长昭:“你说呢?”
办公室忽然安静。
只有窗外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和远处楼道偶尔传来的脚步。
许长昭目光垂了一瞬,很快又抬起来,像重新把自己调整成一副轻松的姿态:“老师,是我给他看了几眼。”
沈向榆愣住:“你——”
“我做得快。”许长昭抢在他前面,“后面那道题,我以为我会,写完有时间,就……偷懒。”
他向前一步,扶住桌沿,语气故意压得很随意:“我那会儿脑子抽了,自己想耍聪明,想让他看一下。”
“你给他看哪道?”教务主任盯着他。
“最后一题。”许长昭说,“那道我挺熟的。”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有作弊行为?”教务主任确认。
“算是吧。”许长昭说,“算我故意给他看。”
“那他呢?”教务主任看向沈向榆,“你有没有看?”
沈向榆心跳得很快,甚至有点乱。
他知道自己没有。
他非常清楚那会儿自己忙着纠结最后两个步骤,压根没想过“看别人一眼”。
可在这个时间点,说“没有”,听起来像是在把责任推干净。
而许长昭……已经先一步把所有矛头接过去了。
“我——”沈向榆嘴唇动了动,“我写自己的。”
“有没有看他卷子?”教务主任问得更直接。
沈向榆沉默。
许长昭忽然笑了一下:“老师,他没看。”
教务主任皱眉:“许长昭,你搞清楚,学校对这种事情很重视,不是你一句‘算我’就完的。”
“我知道。”许长昭点头,“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那种容易犯蠢的人。”
“我提前写完了,觉得自己挺有本事,就故意往前挪了挪。”
他耸耸肩,“至于他——本来就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沈向榆一眼,像是怕一对视,刚刚说出口的话就会被什么东西冲散。
数学老师一直没插话,这会儿开口:“你有证据证明他没看?”
“……没有。”许长昭说。
“那你现在这么说,对他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数学老师叹口气,“你这叫什么?英雄主义?”
“那你们现在想要什么?”许长昭抬头,“一个‘我们都抄了’的认吗?”
这句话有点冲。
教务主任的脸色沉了一瞬。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绷紧,连窗外的风声都像薄了一层。
“注意你的态度。”数学老师沉声提醒。
“……对不起。”许长昭吸了一口气,把那点火气压下去,“我只是觉得——”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
“这事是我开的头。”
“我成绩本来也在前面,记处分、扣分,我还能扛一点。”
他说得很平静,“他家里情况跟我不一样,档案上要是多了个‘作弊嫌疑’,以后挺麻烦的。”
“所以——你们要处分,就先记我。”
“等有更确凿的证据,再说他。”
办公室里一时没人说话。
沈向榆站在一侧,指尖攥得发白。
他不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许长昭在用一种非常笨拙、甚至有点冲动的方式,把他往外推——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站在风口上。
可他根本没问过沈向榆,愿不愿意被这样“保护”。
“我不需要——”话刚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他对上数学老师看过来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在大人眼里,所谓“需要”和“不需要”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一个“主要责任人”。
“你们先回去上课。”教务主任最后开口,“下午会开个年级小会,到时再谈处分。”
“这段时间,不要再互相对答案,不要在背后解释这解释那。”
他看着他们,“有意见可以跟老师说,不要自己在班里带节奏。”
“知道了。”许长昭说。
沈向榆跟着点头:“……知道。”
---
从办公室出来,走廊一时有点晃眼。
正好赶上课间,楼道上都是人,大家拿着水杯、书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刚刚才讨论过“那两份卷子”的几个人,看见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声音明显压了一瞬,又忍不住往这边瞄。
“怎么样?”有人凑到门口,故作漫不经心,“被骂惨了?”
“别乱问。”同伴拉了拉他,“小心被听见。”
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在他们身后追着涌过去,又迅速散开。
沈向榆看着前面许长昭的背影,步子下意识慢了半拍。
手心还有点潮,呼吸却已经渐渐平稳。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办公室里的一幕——那句“就算认,也先记我”。
那句话一开始听见的时候,他有极短的一瞬间的感动。
紧接着,就是不合时宜的生气。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你凭什么觉得,我宁愿被当成“被拖下水的人”,也不愿意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
“喂。”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
沈向榆差点撞上去,被对方反手扶了一把。
“你走路能不能专心一点?”许长昭看他,“再走神要撞墙了。”
“……对不起。”沈向榆说。
这句“对不起”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句到底是对谁说的——
对眼前这个刚刚替他扛下“罪名”的人,
还是对那个在办公室里没有立刻站出来说“不是他,是我自己写的”的自己。
“别老挂在嘴边。”许长昭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上课。”
他像往常一样,把话题往轻松那边引:“下午要查纪律,你别发呆发到被当典型。”
“……嗯。”
沈向榆跟上他的步子。
从走廊回到教室,只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却像跨过了一道看不见的线。
这条线之前,他们是一起被卷子、被题目压得喘不过气的同桌;
这条线之后,有些东西在悄悄偏向两边。
一个自以为挡在对方前面,一个被挡在后面,却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
真正的“风暴”还没来。
这一晚,只是在风暴前,把云悄悄推厚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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