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
鼻腔、伤口,黏稠的血液汩汩流淌。
空气中遍布极细微的金色电球,密密麻麻,泛着橘红色的光。
清算官无奈地笑:“明知道电流对我不起作用,还妄图拼死一搏吗?”
尼洛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快了……”
“……差不多了。”
她的身体倾倒,无力地朝前倒下,血液弥漫开来。
清算官不敢掉以轻心,操纵重力,在周身形成结界,作为最坚实的壁垒。
没有声音,周遭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他困惑地将目光投向瘫倒在地的女人,视野内的天色却逐渐变暗,不断变暗。
头顶阴云密布,轰鸣声从天穹之际远远响起,狂风怒号,漆黑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
潮湿的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在耳边惊响。
“没用的!”清算官双手合掌,调动全部精神操纵重力,构筑他最无坚不摧的防御屏障。
任何物质、能量,只要进了他的能量场,都会沦为重力的阶下囚,在他的堡垒之中,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闷雷涌动,压制在酒馆客人们身上的重力被收回,他们一个个忙不迭地逃回酒馆里去,站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偷看。
地面震动起来,黑云的阴影不断往下压。
小言搀扶着尼洛的两位队友起身,他们的身体软绵绵的,骨头好像碎了个干净似的,硬戳戳抵在小言身上,她只能先后把人架在身上抬进酒馆。
外头的天黑得像墨,厚实的云层遮挡了一切光,忽而闪过一道雷电,刺破云层的竟是两颗灯笼般明晃晃的大眼。
清算官心里隐约有种不安,能听见自头顶遥远处传来的,无比沉重的呼吸声,正吞吐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瞪视着雷云滚滚的天空,漆黑的瞳孔无声无息地放大,倒映着两团从天而降的雷火。
不,那不是真的。
闪烁着电光的火球并没有砸下来,但云层还是被什么刺破了。
又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将天空照得白亮,云层之下,一条巨蛇的头颅显现。
硕大无比的雷蛇盘踞于天空之上,大张着喷发雷霆的巨口。
看清它明如火团的双眼,清算官的身子垮塌了,莫大的恐惧在心里炸开。
“老天啊。”他不可置信地仰着头。
雷蛇从天空扑下,一口将他吞没。
刺眼的白光炸开,一切被拉入绝对的纯白之中。
直至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一个躺倒的人,和一处焦黑模糊的人形轮廓。
黑云飘散,斜风吹来,地面焦黑的粉末被吹动,消散在空气中。
灼热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也远远荡漾开,酒馆中有人闻见,分辨出那是什么气味后,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面对空地上躺着的人,甚至不敢出门查看她是否还活着。
“她是死了吗?”
“那条蛇,那条雷蛇……”
“这药剂还卖不卖?”
在稀稀拉拉的欢呼和细碎的交谈声中,小言夺门而出。
尼洛面朝大地,酒红的头发张牙舞爪地翻飞着,手指蜷曲,还能动弹。
小言抓着她的肩膀将人翻过身来,弯腰低头看着她。
还活着。
尼洛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微张的双眼布满血丝,肿胀皲裂的脸和进酒馆时的明艳模样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个人。
眼前的人仿佛是用石头雕刻而成的,历经风霜,无比脆弱,任何轻微的力道都能将她震成碎末。
酒馆里,吧台内侧,靠墙的一处位置。一个身量修长的白发男子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着。他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点了几杯调酒,慢慢品味着,味道似乎并不合他胃口,他时不时皱起眉头。
漂亮的脸,五官如玉般柔和,眉目间透着股亲切,举手投足优雅从容,让人联想到某种猫科动物。
外边的声响不曾惊动他,男子有自己的关注目标。
放下酒杯,他灰白的眸子朝外轻轻一瞥,手指抚过嘴唇,轻笑出声:“看来没有找错。”
过了许久,尼洛的上下眼皮顺利分开,视线穿透朦胧,聚焦在眼前,将小言的脸和她翩飞的长发看了个满眼,呆呆地凝视了很久。
宝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动,像水草在海里飘荡。
尼洛试着开口,发不出声音,嘴唇干涸,喉咙嘶哑。
小言出来时接了杯水,凑近尼洛嘴边缓慢倾倒,为她冲刷血迹,滋润嘴唇。
尼洛伸出舌头舔舐着,体力枯竭,身体几近摧毁,好在A级的灵感等级让她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这么会儿功夫,内脏所受的损伤已经愈合大半了。
但一时半会儿,她还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静静躺着。
尼洛呆呆地望着小言的头发,透过发丝看向灰白的天空。
一整杯水很快被她喝完了。
“还要吗?”小言晃了晃杯子,刚转身打算回酒馆里再接一点,听见尼洛沙哑地说起话来。
“我不知道,我的母星在,在哪座星系,哪颗星球,我只记得,我的故乡在海边,风是咸咸的,粗糙的,云又白又厚,好像能在上面搭房子。”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喉咙里像含着石头,小言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们那儿有个口口相传的故事,海之神是个威严的女人,她一发怒,便会激起惊涛骇浪,海面上电闪雷鸣,狂风不息。她高兴时,便会晴空万里,鱼儿跃起,鸟儿高飞。”
小言回过头,蹲在她身边,倾下身子安静地听。
海吗?小言没见过海,只见过被冰封的平原和海啸,那里曾经是海。
“大家都以为海之神会拥有庞大的身躯,凶狠的长相,就像海,和海上的飓风一样。但其实,海之神拥有少年的身躯和容貌,就像你这样。”尼洛抬手,拂了一下小言垂落的长发,“传闻中,她爱在夜里来到岸边高歌,长长的头发铺平在海面,像蓝色的锦缎,想来,一定就是这样的吧?”
尼洛应该不是在问她吧?小言感觉她应该是痛出幻觉来了。
小言提醒她:“嗓子都劈叉了,你先别说话。”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让她放松,还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尼洛忍不住想多说一些,被劝止了也无所谓。
面前的女孩显然不是一个耐心的听众,但看着她,尼洛心情很好。
“真是不解风情呐。”她笑了笑。她的喉咙的确很疼,像含着刀片,每说一句话都像被割喉一次。
小言问:“你为什么要走私药剂帮助大家?他们好像并不感激你。”
尼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口腔中蓄着口水,滋润了一会儿才开口:“帮助?”她笑起来,“我是为了赚钱。”
“不信,别骗小孩。”
亏本买卖也能赚钱么?还要背上走私和叛星的罪名,那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商人了。
尼洛的笑意一点点敛了,最后变成一抹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边,她说:“可能,我还打算偿还一点小小的善意吧,就一点点而已。”
阴云散去,天空又飘雪,雪越下越大,落进小言的衣领,融化后渗进衣服里,好冷。
“你起得来吗?我们进屋子里去。”小言缩着脖子说,“我要被冻死了。”
“拉我一把。”
尼洛伸出手,她的胳膊和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小言抓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坐起来,又抱着尼洛的腰,用力把人往上抬。
但失败了,尼洛痛得直抽气,拍着小言的屁股让她轻一点小心一点。
“我是伤员啊。”她抱怨着,小言直接撒手,她就软软地又倒回了地上。
“不管了吗?”尼洛眨眨眼,她水汪汪的灰绿色大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爱,倒有点恐怖。
脸上的伤痕也在逐渐恢复,虽然缓慢,但能看得出变化。
小言捏了把雪在手里搓化了,糊到尼洛脸上,把干涸的血迹清洗干净。
“哎哎,你轻一点,慢点!喂,温柔一点啊!”尼洛撒娇似的抱怨,但并没有挣扎反抗。
她的脸上有雀斑,肌肤不算细腻,毛孔甚至有些粗大。
小言手上替她清洗,心里满脑子是那条巨大的雷蛇。
那副画面实在太令人震撼了,若非亲眼所见,小言会怀疑自己没睡醒,在白日做梦。
看尼洛的样子,并不排斥小言的帮助和示好。
虽然小言只是个孩子,但只要是陌生人,都很危险啊,尼洛就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吗?
话虽如此,感受到被信任,小言挺高兴的。
“杀死了清算官,我得隐姓埋名一段日子了,可能还要换身模样。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我这张脸的。”尼洛见小言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便嬉皮笑脸地问,“你也觉得我很美吧?”
的确很美,眼窝深邃,面部线条柔和,高挺的鼻梁,丰满的嘴唇,哪哪都美,说的话也好听。
小言点点头,忍不住问:“刚刚你召唤的那条蛇,是什么东西?”
“必杀技。”尼洛卖了个关子,“蓄力大招,很厉害吧?”
小言又点点头。何止厉害,酷毙了。
尼洛却叹了口气:“没放出来我可就白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
小言没明白:“你又没死。”
“你这小孩,怎么说得这么轻飘飘!”尼洛长长的手指往小言脑门上戳,“没放出来老娘就死定了!还好之前花钱打点,放了假情报出去,这清算官还以为我的传承是来自于裕祖的,其实是恒祖。”
“横阻?”玉,玉能和什么组?
“你不懂也正常。”尼洛见她迷茫,没急着解释,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的雪。
双子星的雪比她去过的任何一颗星球的雪还要大,有时走在路上什么也看不到,视野全被鹅绒一样的大雪遮掩,呼吸间都是令人窒息的寒气。
尼洛不喜欢寒冷,至今也习惯不了这种天气。
她勾勾手指,半埋在雪里的伞状武器像蛇一样扭动起来,缠上她的长靴,顺着靴口钻了进去。
这一幕让小言看呆了,她的小刀就没有这么听话,一旦脱手就失去了感应,就像现在这样,找都找不到。
“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尼洛有些意外:“可以啊。”她从靴子里将伞又抽了出来,交到小言手里。
“这是高阶的液金武器,你的灵感应该挺强的,试试看能不能感受到和它之间的链接。”她边说边搓着手臂往酒馆走,“双子星的资源太差了,你留在这里只会被浪费掉,我曾经也什么都不懂,灵感啊传承啊,连液金武器都分辨不出来。能活到现在,一半靠运气,一半靠那位恩人。”
她回头看了小言一眼,小姑娘聚精会神,双手捧着伞,模样虔诚得不得了。
尼洛又忍不住笑了,放慢步子和小言并排,问道:“想不想跟我走?虽然被通缉了,但姐姐我是很擅长逃难的,绝对不会……”
她的身子往前一晃,话语卡在喉咙底,灰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逐渐涣散。
背后的衣服晕开大片血迹,硝烟、火药和血腥味混在一起。
尼洛咳出粉红色的血沫子,整个人像风中残柳,摇晃两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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