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玫深渊

疼……

云弥十根手指被绷带裹成血红萝卜,其中余痛绵绵,连茶盏都拾不起来。

主座上所坐换了人,行者向界离奉上的热茶纹丝未动,她牢牢盯着老汉怀里娃娃腹上的兽痕看。

老汉心底难免发瘆,看方才那一架打的,连兔公子都不敌她,如今还有谁敢招惹她。

现下正想讪讪逃离,界离眇其动静,一句“给我留下”,生冷话音在殿中回荡,堪堪将此人喝住。

她翻掌看手上沾染的云弥血液,当即有人递来帕子,这会儿百无聊赖地擦拭,对他言明:“眼皮底下残害婴孩的真凶放着不查,是期待从别的地方获得更重要的线索么?”

云弥屈身末座,方才险些被人剥去指头,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抱胸侧视,十指凭空规律地敲打着自身臂膀:“如果这也要查的话,阴功庙每天可就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毕竟一天不说数十例,十余例这样的事情总该有。”

他眼神扫过来:“况且当下妖魔横行,如若他们杀人,我便借着惩办真凶名义杀回去,杀来杀去,自己便也成了妖魔。偶尔这么做就得了,长此以往混个魔头名声,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界离不管他多么油嘴滑舌,性命是他自己的,三天后拿不出指骨,以为下到地底就能逃脱吗,沦落到地界命台去,那是她真正地盘,无通炼狱的百般极刑是无人不惧。

她摆手让老汉退下,婴孩伤痕她已看明白,裂口散而深,若是烈性野兽,必定是紧密排列,关键就在于这个散字,像是幼兽未长成的小爪所致,但其深度,又是它们所不能达,究竟什么兽能兼并这两种特点,还要问那闻名裴山的兔公子。

“闻说百年前裴山有兔,因深藏鬼神指骨而发生异变,生性暴虐,好食童子。”

“你幼时以自身为引,与其拼死厮杀三天三夜,后将其降服,以此名震裴山,遂称你一声‘兔公子’。”

“兔公子用鬼神指骨写的符张张灵应,万金难求,借此汇聚天下无量财宝,打造这碧金宝殿,庙主以心血筑烛,供奉鬼神至今。”

云弥过去与兔兽的联系不次于鬼神指骨,而这被称作“葳蕤巨兔”的兔兽兽爪所致的伤,正好符合散布且深刻的特点。

云弥听她把自己的事迹揭了个遍,辞开奉茶者递来的茶水瞬间,触到自己手上伤口,不由嘶声。

奉茶者听到当即扑通跪倒下去,惶恐如斯:“公子!公子恕罪,我一时……”

他深深阖眸,舒放一口气,和缓语调让奉茶者都觉得陌生:“起来吧,若我因这点小事就发怒,岂不自寻苦恼。”

他转而又向界离:“魂仙是否也认为婴孩伤口似是出自葳蕤兔的兽爪?那不妨一起到它的巢穴去看看,它现在是否已经化为枯骨了呢?”

界离将擦完的帕子颇有耐心地叠放在桌上:“你当年早已将它剿杀?”

云弥瞥看那张染血的帕子,眸眼幽深,嘴角上扬:“不,是小兔吃了小兔。”

她点在帕子上的手指顿住,思量过后若无其事地起身兀立,遥望殿前重叠檐宇,嗓音冷冽:“那兔公子指路吧。”

云弥捧着受伤的双手,捻不了符纸,只能低声念咒,唤来一道灵符悬于眼前,天道玄火将他眼眸照得火红通透,符心燃出一道豁口,映在面前形成空间裂隙,他朝界离点首:“魂仙请吧。”

界离倒不怕他在此处耍花招,她什么没见过,以燃烧心神为代价催动的灵符,另一头连接着裴山之南的无忧涧,这里常年不见阳光,阴湿深暗,却绽满猩红刺玫,雾水覆在上面,似血一般流淌滴落。

“魂仙小心莫碰,其上有毒,几乎无解。”

云弥弯腰拦下她就要触到花瓣的指尖:“它生得艳美诱人,但在妩媚多姿外表之下,是肌肤溃烂,腐肉噬骨的惨痛代价。”

她闻声收回五指:“葳蕤兔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伏居百年?”

“不仅如此,它还以此为食,花叶根茎皆是美味。”

云弥引她看向前方,漫山遍野的刺玫占据眼底,再往上爬坡走过数十步,巨大黑色天坑映入眼帘,无数花瓣似瀑布泻入其中。

界离站在边缘蓦然回首,身侧云弥足下控风,赫然一脚蹬向她腰际:“你还是比我先一步下地底去吧!”

她受力向后倾身倒去,然则翻身跃起,掌心纳力,金丝汇聚,辉芒如晨曦四射照亮周遭,一掌抵在云弥心口,他吃痛凝眉,被她反击直直朝天坑坠下。

“嗯?”

界离反应过来,云弥双手已拼死拽住她手腕,拖她一起往深渊迅速下落。

真是该死。疾风在耳边呼啸,云纱帷帽随风揭去,若非此刻两人皆被风迷得睁不开眼睛,只怕这副鬼神容貌皆要被他瞧了去。

极强失重感把时间拉得很长,不知过去多久,界离身上护体神息包绕,由此荡开的神力波涛,激起天坑底部铺满的刺玫花瓣,一时繁花漫天,此情此景界离冰冷甩开云弥,两人分开皆被花海所淹没。

片刻之后,唯见业火冲天,满目鲜花瞬间燎为灰烬,界离从中走来,脸上重新覆上金丝假面,眼中满含肃杀之气。

她倾身下来,握起云弥漫血的下颌,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颌骨捏碎:“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寻回指骨,杀了我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

云弥跪坐在岩石面上,胸腔受创,喉间上涌的血液令他呛咳不断,他含血笑说:“你到现在才知道,可惜已经晚了。”

刺玫带来的毒素从皮肤渗入,两人肌肤裸.露处皆爬满醒目血纹。

界离一弹指,犹如弹去灰尘般将皮肤上血纹弹走:“区区花毒,不值一提。倒是你,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世间了。”

她手掌下移,扼住他喉颈,施力之间可听见骨肉摩擦的闷响。

“咳……咳咳。”

热液漫过她手背,云弥眼中茫白昏影无限放大,濒死之际莫名露出满足笑意:“我在世间活过数百年……万般死法都不能……夺我性命,如今终于有人来送我下地狱了……吗?”

尾音未落,界离正要动手,护体神息再次展现,某人挡了一下左眼,刺目光芒之中奔来白绒猛兽,足掌携风扫下,她扯着云弥衣襟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步伐。

足下所抵是兔类森白枯骨,而眼前猛兽亦然是高过楼宇的白绒兔兽。

“它是葳蕤兔?”

那据云弥说小兔吃了小兔,现在脚踩的枯骨,也是葳蕤兔?

她撇去芜杂思绪,但听云弥弱声说:“刚刚那个是葳蕤兔的恶魂……”

只有含恨死后复得强盛灵力者,蚕食掉原来身躯以做献祭,才能生出恶魂,葳蕤兔被云弥降服后重新获得的强盛力量……

莫非是鬼神指骨?也正符合云弥所说他曾短暂拥有过指骨。

况且方才交手,此恶魂竟能与她相敌,不是身负鬼神之物,便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界离正要现出雕银双刃,葳蕤兔恶魂又消失无踪,四下空荡荡,除去他俩没有任何活物,连一声飞虫嗡鸣都不能听见。

“过去我设计百年都一无所获,你能见此一次已是幸运,想从它身上找回指骨,简直痴心妄想。”

云弥的愈伤能力实在惊奇,不过半柱香时间,就能独自撑起身子,手上肌肤毒素褪去,极尽标致的面容重新恢复血色。

界离见此失神,如此强的疗愈力量,她还是在一人身上见过,算了,那人不提也罢。

“到处看看,”她一道术法抹净手上血污:“指不定能发现什么。”

云弥偏走她相反方向,如此深渊不见天日,他燃起两张照明符,有意无意将其一推至界离身侧,界离回过头来,他随性摊手:“道谢的话就免了,我没有受人感激的虚伪癖好,举手之劳而已。”

目前除去照明符的赤金光亮,不远处还有一点微芒,云弥踱步而去,愈来愈近,直至眼底,竟是一只浮于半空的纯净透明花骨朵。

“等等,别碰!”

这回是界离唤他,但为时已晚,指尖轻触瞬间,花骨朵登时绽放,血红灵波自此无尽漫开,凡光圈之内两人视野出现重影,头脑昏昏沉沉,脚下踩空,骤时往深渊更深处坠落。

一阵眩晕过后,界离扶住身侧可以支撑之物,先稳住身形,后环视周遭。

桃林缤纷,老翁临溪而渔,水面“哗”一声,云弥自水底钻出,湿衣半透,柔肌起伏。

老翁面露惊愕,片刻抚须长笑:“嚯,钓上云公子这条大鱼了,这算不算老夫赢了比赛呐!”

他起先迷惘,逐渐看清倚树而立的界离,随后低头挑出钩在锁骨处的鱼钩。

在老翁欢笑声中,云弥抚过垂散的长发,右手意外提着一条鲈鱼,马上就要嫌弃丢去。

“诶!”老翁招手叫住他:“莫扔,云公子既不想赢得比赛,但鱼还是能吃的。”

“这是在玩什么花样?”云弥将鲈鱼一抛,精准丢入老翁身侧竹篓内。

正午阳光落在身上如镀金辉,他扯下十指湿漉漉的绷带,摆手之余赤足上岸:“天坑深渊里藏着个世外桃源?恶魂虽恶,竟有这样的好兴致。”

界离亦是不解,但丝毫不露表面,她与老翁聊到:“钓鱼与捉鱼相比,谁输谁赢不是显而易见吗?”

老翁拎起竹篓,背起鱼竿:“姑娘明知如此,方才却执意重金买此渔乐,也罢,为免姑娘兴致扑了个空,老朽就请你们吃顿红烧鲈鱼吧!”

界离也不拒绝,与云弥一齐穿过桃林,往老翁家里去。

至于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她又为何重金买渔乐,这些一概不问,随势而行指不定某刻将一切明了。

桃林走尽,迎来金黄梯田,再沿山而行,终到晒满玉米谷粒的小屋前,檐下设有木制摇篮,旁侧白绒小兔轻推,其内婴孩呼呼安睡。

除此之外,这里竟无他人。

那摇篮旁的兔子怕人,又或许是察觉到界离身上杀气,三下两回蹦向兔舍。

她盯着婴孩身侧的空位,若有所思:“葳蕤兔?”

云弥迈步上前,占据那个位置,垂眸轻视间挑指为婴孩钩上小被子:“可不是所有兔子都叫葳蕤兔……”

正说着,兔舍忽然传来打斗翻滚的动静,随后一滩鲜血飞溅在茅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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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刺玫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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