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店里偶尔也会有些外国客人,Mee就是其中一位。Mee是泰国人,原本来中国旅游散心。但旅游到一个江南的小镇后就被那里的景色吸引在小镇上住了下来。现在的他在古镇的一家民宿打工,民宿里经常需要来城里采购东西,在城里过夜的时候,他偶尔会来我的店里。
“想吃泰式炒米粉吗?”
他应了一声,这时我才注意到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姑娘,长相看起来足以用甜美来形容呢。
“她叫Joo,也是从泰国来的,现在住在我们家的民宿里。她现在正在写关于中国美食的论文,所以就把她带来了。”Mee介绍说。
“这样吗?想吃什么跟我说,如果我会做的话都会给你做哦。”
Mee帮我给Joo翻译这句话,Joo听说Mee吃的是炒米粉,有些惊讶中国人也会吃米粉的吗?所以她也想尝试下关于米粉的中国菜。
要说中国最有代表性的米粉,那无非不过就是云南式的过桥米线了吧。和炒米粉用的米粉不同,做汤粉要用到较粗的圆米线,要严格说起来的话,这两者其实并不相同。不过,我还是想把同宗的米线介绍给这位外宾,做汤米线最关键的高汤是一间合格的中国餐馆所必须常备的,正好今天准备的高汤就是筒骨和鸡汤熬煮的,除此之外就是在顾客面前用展开丰富而华丽的食材,用适当的顺序,在适当的时间加到汤里。趁着锁住的高汤温度,当场汆入的新鲜食材不可能会老,而蔬菜则会保留最原始的脆爽和清香。
当我把食材在JOO面前一字铺开的时候,那丰足的感觉和强烈对比的色彩果然引起了她的吃惊。她连忙拿起相机来对着一桌餐盘拍了起来,可惜汤虽然被油锁着温度,但也不能等她太久。而当她吃下一口米线露出满意的神情的时候,我才算松了口气。要知道泰国可是米粉的王国,总害怕自己的班门弄斧会砸了招牌呢。
Joo好像对中国的饮食很有兴趣的样子,不停地向我提问。当然,在那之间也有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互动。Mee在中国也已经呆上了好一阵子,难得能见到一个自己的老乡,可见他有多么的高兴。
“对了老板,今天来是想送这个给你的。”
是一个装帧精美的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张请帖。请帖的封面上,印着他和姑娘的合影。他住的那家民宿,老板是我的旧识,照片里的姑娘正是老板的女儿娜美。
“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当初多亏了老板教我做那道菜,娜美非常喜欢那道菜的味道。”
“恐怕喜欢的不是味道,是做菜的那位人吧?”
虽然忙着置办婚礼,Mee却没有怠慢他的朋友。带着她在外滩闲逛,在豫园吃小吃,不能错过的自然还有上东方明珠看上海的全景。
不过对于Mee来说,相比大城市最喜欢的果然还是江南的小镇和农村。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娜美家特意想要为他准备一场中国传统式的婚礼,就连婚纱照都希望可以在古镇里拍摄。
本想让Joo自己去玩,却没想到Joo不仅愿意同行还愿意做娜美的伴娘出镜。这下也算帮了Mee的大忙。对孤身一人在中国的Mee来说,Joo倒像是成了他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而且自己毕竟是男生,有很多没法照顾到娜美的地方,多亏了Joo的帮忙,才使得婚礼的准备得一点障碍都没有。
婚纱照最后的拍摄是在一座靠海的山上,拍摄完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腰,于是Mee干脆邀Joo爬上了山顶。时间正值仲秋,满山的红叶映衬着海边的晚霞,似火又似夜前最后的温暖。Joo对着远处的海面不停地按动快门。
Mee则仰躺在亭子的座椅上,头靠着亭柱看着Joo。
【好看吗?】
【嗯,我以前只在清迈看过红叶,从没想过还能看到海边的红叶。这片红色和晚霞相映在一起真是再美不过了。只是可惜娜美姐没法上来啊。】
【没关系,她什么时候都能来这里。】
【那Mee和娜美姐来过这里吗?】
【没有。】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住在这里,所以就没这么珍惜这里的景色了。】
【这样吗?】Joo放下了相机说,【那Mee哥为什么会选这里定居啊?是因为这里太美了吗?】
【不是,我……是从泰国逃过来的。】
【逃?】
【我在曼谷曾经有过一场感情,可是那个时候并没有足够的珍惜。直到她永远离开了我,只剩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世界,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地面对没有她的日子。我曾经试过自杀,可没有成功,没用的我只好选择逃避。我就来了这里,不用再每天见亲友的日子让我很轻松,不用每天睹物思情的日子让我很轻松,还有这里的生活很悠闲,你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在你喜欢的事物上,不用害怕再错过什么。】
Joo的视线从夕阳那边转回来,正好发现Mee这时也正注视着自己。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躲避。犹豫着,才让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直面了这样炽烈的视线。两人的脸越靠越近,直到Mee闭上了眼睛。
Joo清醒了过来,立刻推开了Mee的身子。原本视线相交的两人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去。
太阳下了山,海的那边不再浮现鲜红的色彩。Joo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昏暗,不过,她还是开口说:【所以……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你应该更好地珍惜娜美姐是吗?】
【是吧……可能。】
【我们回去吧哥,天要黑了。】
【嗯,回去吧。】
那又是一天深夜,只是来我店里的只有Joo一个人。
没有Mee做翻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才好,只能问:“Rice Noodles?”从mee那里学来来这个单词。
“Yeah It’s Fine.”
“Prefer something new?”
“OK”
除了过桥米线的做法,中式米线里最普遍的应该是砂锅米线吧。我选择了做这个,不过总觉得不如过桥米线来的仪式感强烈。不过,好在Joo对这个上了年纪的砂锅很感兴趣的样子,而且在她的镜头之下那些照片竟有些像是艺术品。
“Master!I’m going back to Thailand tonight.”当我问起她为何今夜一人时,她回答道。
“But Mee’s wedding is going to hold next week.”
“I know. But I’m afraid I’d better leaving now. My work has been finished.”
“No regret?”
“Maybe yes.”
砂锅冒起的热气,被她全数收进了怀里,吃完一半后,她的身子终于有些热了,解开了几颗大衣的扣子。我猜,在没有冬天的泰国长大,她是不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寒冷中的温暖呢?
米线就是这样一种食物,虽然可以在厨房里存储上很久,但只要一碰到水就会快速地膨胀。而用合适地火候煮到合适地软度后,如果不趁着那时机赶紧吃下,就会继续变胡变得难以下咽。
就像眼前这个甜美地姑娘一样,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一份小确幸,就要赶紧离开去赶那班红眼航班。
不过还好,不管珍惜与否,这都是只属于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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