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被看穿的羞恼和强行维持的镇定在他心底激烈交锋。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声鄙夷的冷哼，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几片凝神草叶带来的、混合着姜离气息的清苦余味之中。
装病，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成了玄宸每日最隐秘的期待。
姜离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神草园，风雨无阻。她照料灵植的身影依旧忙碌，但总会分出一部分心神，照顾那个“重伤未愈”的帝君。
清晨，她会带来用神农山清泉浸泡过的、带着清冽甘甜气息的灵果，洗净了放在玄宸身边一块干净的灵晶上。
“帝君，这个果子很水灵的，你尝尝，对恢复元气应该有好处的。”
她眨着清澈的眼眸，语气带着点小小的献宝意味，
玄宸会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那几颗还沾着水珠、散发着诱人光泽的灵果，再落到姜离期待的小/脸上。
他微微领首：“有心了。”
他会在姜离的注视下，拿起一颗，动作“缓慢”而“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甘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仿佛也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会“不经意”地蹙一下眉，仿佛吞咽的动作也会带来些许不适，引来姜离更紧张的注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感眉之下，是极力压抑的、近乎贪婪的享受。
午后，神草园的灵气最为浓郁，也最易引动内伤。
玄宸总会“适时”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身体微微轻/颤，脸色也恰到好处地白上几分。
每当这时，无论姜离在园圃的哪个角落忙碌，即便是再远的地方，她那耳力都会变得无比聪灵，再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帝君的咳嗽声，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奔过来。
“帝君，是不是又难受了？”
她蹲在他身边，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焦急和束手无策：“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还是我再去找点凝神草？”
她甚至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又在半途怯生生地缩回。
玄宸会微微偏过头，避开她关切的目光，仿佛不堪其扰，又像是在掩饰什么。他低哑地回应:“无碍。老/毛病了，过会便好。”
他闭着眼，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感受着她因为担忧而微微急促的心跳声。
那短暂的靠近，那纯粹的担忧，都成了他冰封神生中，最隐秘也最灼热的慰藉。他甚至会刻意延长这“不适”的时间，只为让她在身边多停留片刻。
白曜对此的反应，从最初的鄙夷冷哼，逐渐升级为毫不掩饰的嗤笑和翻白眼。
“嗷呜——”
当它看到玄宸因为姜离一个转身去取水，就立刻“虚弱”地咳起来时，它会发出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低鸣巨大的尾巴重重拍打地面，溅起一片草屑。
当姜离因为玄宸一句“有些冷”，而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时，白曜会直接翻个巨大的白眼，把自大的头颅扭到一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如同憋笑的怪异声响。那熔金巨瞳里明晃晃地写着：“老不死的，要脸不？
最过分的一次，姜离费劲巴拉地搬来一块平滑温润的暖玉，想给玄宸当靠垫。白曜直接踱步过去，用它那根坚硬无比的七彩琉璃独角，看似“不经意”地、实则极其精准地对着那块暖玉轻轻一戳。
一声脆响之后，暖玉应声裂成两半，
姜离呆住，看着地上的碎片，小/脸满是心疼和沮丧。
玄宸闭着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曜投来的、充满了挑衅和“活该”意味的目光。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偏偏还要维持住“虚弱”的表象，不能发作。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哦，我明天再找块更好的！”
姜离很快振作起来，反过来安慰玄宸还小心翼翼地清理掉暖玉碎片，生怕硌着他
玄宸看着她忙碌的小小身影，听着她笨拙的安慰，心底那点因白曜而起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近乎酸涩的暖流所取代。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袖袍的一角。
日子，就在玄宸这半真半假“伤病”和姜离无微不至的照料中滑过。
神草园在姜离的精心打理下越发繁茂葱茏，那些被大战波及的痕迹几乎消失无踪。而玄宸的“伤”，在姜离的“悉心调理”下，似乎也“好转”了不少。
至少，咳血的频率大大降低了，脸色也“红/润”了些许。
这一日，姜离照例在黄昏时分准备离开。
她站在神草园结界边缘，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用朱砂画着复杂纹路的黄色符纸。
她皱着秀气的鼻子，小/脸上写满了肉/眼可见的烦躁和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
“唉，又要画符，手指头都要画秃噜皮了。”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灵力，准备激活符咒。
就在符咒光芒即将亮起的瞬间，一直盘坐在不远处、看似闭目调息的玄宸，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姜离那副苦大仇深、视符咒如洪水猛兽的模样，心中某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按捺不住。
“姜离。”
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清冷，但比往日似乎少了几分“虚弱”。
姜离动作一顿，疑惑地转过头:“帝君，有事吗？”
玄宸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符纸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事实:“你每日往返，耗费符咒，确也麻烦。”
姜离眼睛瞬间一亮，如同抓/住了诉苦对象，马上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是啊，麻烦死了。画符好累的哦。朱砂还贵，帝君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她立刻凑近几步，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小/脸上那点不情愿瞬间被希望的光芒取代。
玄宸看着她骤然亮起的眼眸，如同星辰落入寒潭，冰封的心湖泛起无法抑制的波澜。
他强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她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符咒小道，终是外物。欲得自在，何不，求诸己身？”
姜离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求诸己身？啥意思？”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除了会种点花花草草，还有，还有那点不知道咋来的灰蒙蒙的气儿，别的啥也不会啊。”
“修仙。”玄宸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他终于转回目光，落在姜离懵懂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燃烧：“凝练仙根，引气入体，筑道基，结金丹......直至脱胎换骨，成就仙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旦修成下仙之境，自可沟通天地，御风而行，往来九霄，何须再假借符箓外力？”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更深沉地锁住姜离、“届时，神草园，你自可随时来去自如。”
最后一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姜离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随时来去自如？
不用再费劲巴拉画符？
不用再提心吊胆怕被天兵发现？
对于像她这种懒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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