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回到办公室时,病例讨论已经结束,吕为民对他发话道:“沈君,经过大家一致讨论,我最终的决定,对尹倩茹原位癌的治疗采取乳腺部分切除加放疗,手术定在后天,你和家属做好术前沟通。”
沈君顺着他的目光一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手术前一天下午,白班下班之前,许倩倩写完了最后一份病程记录,她用手捏了捏发紧的肩膀,李大远看她心情不错,探出半个脑袋对她说:“倩倩姐,下班以后有事儿吗?我请你吃饭?”
许倩倩抬头核对一下刚刚写完的病程记录,确认无误之后点击保存,她放下一颗心,心情大好道:“行啊,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李大远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热的,他就等这句话呢,听到之后撂下手头的东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倩倩姐,你觉不觉得,君哥这几天有点反常?”
许倩倩转脸看向走廊,沈君刚刚去病房查房,他和人换了班,今天上二十四小时白连夜班,她点点头,“是有点反常,他拼命的收患者,明明该小大夫做的事偏要自己亲力亲为,今天又和人换班了,明天还有手术,他这是想怎么样,要把自己累死折腾死的节奏吗?”
“失恋中的男人是这样的,我倒是挺理解他的,”李大远正在整理桌子上的病历夹,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手,惆怅了几秒钟,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幽幽道:“只能用忙碌的工作填补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哟,小屁孩儿!看你这样子是有喜欢的人了吧,你告诉姐,是哪个姑娘啊?”许倩倩好奇的看着他,眼睛笑弯了,“难不成还是咱们医院的?”许倩倩说着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李大远,用手猛烈的一拍桌子。
“那个,倩倩姐,我先去更衣室换衣服,一会儿咱们楼下见吧!”李大远脸色一变,把整理好的病历夹送回到架子上,飞快的把门一拉,走了。
许倩倩摇摇头,嘴角微弯嘀咕了一句,说:“这人,还挺害羞!”
晚上十点钟,沈君独自坐在办公室,患者处置妥当,他一门心思的写着今天的病程记录。
刚写到一半,门被突兀的推开了,查房的小护士拿着一个手电筒,急嚯嚯的冲他说:“沈大夫不好了,02房的尹倩茹不见了!”小护士刚工作不久,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刚刚照例查房,患者基本都睡了,可是发现02-1的尹倩茹不见了。”
“你先别急,楼层的大门都锁上了,她还在这层楼里,我们分头去找。”沈君一句话稳住了护士,人飞快的起身。
“好,那我去厕所找找!”小护士用手蹭了蹭脸,情绪稳住了。
沈君从走廊的一头慢慢穿梭着,他像是有某种直觉一般,人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处,在黑夜中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尹倩茹穿着病号服,人靠近窗户的位置背对着他,沈君一眼瞄到了她手中紧握的美工刀。
“尹倩茹,你一个人到这儿散心怎么也不和护士说一声?她看你不见了,吓坏了呢!”沈君站在门边的位置轻声说。
尹倩茹听后倏地回过头,她脸上写满了疲惫,看到沈君站在那儿吓了一跳,人畏缩着后退了几步,她把手中的刀子往袖子里一缩,故意把手背在身后,怯生生的说:“沈医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压力大,出来散散心。”沈君说着,故意朝和她相反的一边走去,人站在窗边,双眼眺向窗外。
“您也会有压力吗?”尹倩茹看沈君没走过来,放下戒备,一同盯着窗外喃喃的问,声音说不出来的喑哑。
“当然会,是人都会有压力,”沈君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并未看她一眼,他两手搭在窗边,沉声道:“所以,你的压力是什么?可以说来听听吗?”他声音状似无意,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沈君的的一句话让尹倩茹坚强的外表击溃,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委屈,她身心俱疲,泪眼满眶,“沈医生,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反问一句,接着又说:“自从发现我得的肿瘤是恶性的,我男朋友提出和我分手,我们本来马上就要结婚的,就在下个月。”
沈君挨着墙,没有打断她,屏息听。
尹倩茹身体微颤,夜空中看不清她眼中的泪珠,“我年纪不小了,通过相亲认识的这个男友,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一个一心人,可结果竟然是这样......”她轻声啜泣着,越哭觉得越委屈,声音越来越大。
“你会不会死我不知道。”沈君转过脸突然说了一句,尹倩茹听到这话在哭泣中一愣,沈君对上她微肿的泪眼,说:“确切的说,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能看到下周一的太阳。”他把脸转回来,后退几步,像是欣赏夜景一般的沉吟道:“既然这样就不必担心未来,活在当下吧。”
尹倩茹听着他的话,瞬间有被安慰到,可是男友的事就像是心结一般,让她懊悔纠结,她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说:“沈医生您有谈过恋爱吗?您有被人抛弃过吗?”
沈君的心头一涩,他用手握了握窗边,脸色在夜空下半明半暗,“我没被人抛弃过,不过,”他话锋一转,像是看穿了一般,“比起被人抛弃,更惨的是明明相爱却不得不放手。”
他把目光又投向尹倩茹,细细打量她,说:“被抛弃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你自己都要放弃你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你死的人除了你的父母,还有你的主治大夫,所以好好活着!”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喟叹一声:“至于你前男友这种人,不要也罢。”
——咣当!
尹倩茹手中的美工刀掉落,她眼含泪水,用手抵了低鼻子,“沈医生,谢谢你,我明白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手术照常进行,术后尹倩茹恢复的很快,她听从沈君的建议,积极进行下一步治疗。
七月一到,夏天悄然而至,一个平常的周五晚上,江天佑没打一声招呼,直接去了父母家。
江兰芳两口子正在餐厅吃饭,看到江天佑的到来还有些意外,江爸看着儿子,看他脸颊凹了几分,人也瘦的脱了相,不禁有点心疼,再开口时有点不舍:“天佑啊,站在那儿干嘛?吃饭了吗?过来再吃一点吧!”
江天佑蹙着眉,眼睛里全是愤怒,和沈君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没一天真正放下,“我不吃!妈,你是不是找过沈君?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把头一转质问道,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江天佑,你吃枪药了吧!”江兰芳正在喝汤,闻言拿着勺子的手一放,勺子和碗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她仰起脸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少教东西!有这么和你父母说话的吗?”她大声一骂,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火气腾腾的走到江天佑身边瞪着他。
江爸还蒙在鼓里,江兰芳去江天佑家看到他和沈君在一起的事,她并没有跟江爸提起,江爸放下筷子,和事佬班的哄着江兰芳,“你嚷嚷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非要骂儿子!”
不说还好,一说就火大,江兰芳身子一转,眼睛像是会喷火一样,声音变的尖锐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哼!你儿子!”她说着,转过脸用手一指,“他和男人搞在一起,还是和他一个医院的!”
江天佑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江爸听后有点不敢相信,脸上刷的一下变了色,他声音有些发颤,惊诧道:“兰芳,你刚才说什么?天佑他怎么可能、可能做出这种事!?”他说着用眼神看向江天佑,不敢相信的在等待一个答复。
江天佑目光逼人,他只觉得太阳穴胀痛,长久的睡眠不足让他变的暴躁又亢奋,所有压抑和憋屈终于在这一刻发作,他用鼻音颤出一个字:“对,我是他妈的喜欢男人!我是和沈君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
他大声的喊着,狂躁到极点,一边吼一边使劲的跺着地板,边跺地边用手狠命的捶着腿,“为什么要让我们分开?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让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从小到大没一件事能让我做主,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嘶吼着。
江爸看着江天佑的歇斯底里,难以置信的同时只觉心如刀绞。
“滚,你给我滚!”江兰芳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她气的浑身颤抖,瞪着江天佑,看着眼前辛苦抚养长大的儿子,他已经长的这么高这么壮了,又帅气又优秀,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江兰芳既伤心又愤怒,还带着一些想不通,她不明白这些年的辛苦付出,竟会换来儿子的责怪与谩骂,究竟是怎么回事?
“滚就滚!”江天佑吞了吞喉咙,不再和江兰芳对峙,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谁也不听的倔强,他压下刚才的脾气,努力缓和道:“妈,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听你们的,可是这一次,关于我和沈君的事,我要做一回主,我很清楚对他的感情,这辈子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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