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五十分,普外科医生办公室。
长方形办公桌两侧,齐刷刷的站着两排人,一排医生一排护士,白班夜班交班完毕,吕为民站在门边,目光却落在对面沈君的脸上。
他挪步到办公桌侧面一览众人,气色看着不错,和锃光瓦亮的头顶一致,“我说几句,最近科里比较忙,加上人手不太够,进修下乡的不少,各个组长需要多费心,大家也要多担待着点,都听明白了吗?”众人齐声应答,他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吕为民径直走到沈君身侧,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沈君的肩膀:“沈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回来了就好好干,可别叫我老头子失望啊!”对于沈君,从他刚入职以来,吕为民就对他寄予厚望。
沈君认真的抬起头说:“之前叫您担心是我的不是,多余的话不说了,请看我日后的表现。”他态度诚恳,眼神虔诚,让人忍不住想起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旁边李大远冲吕为民嗓音一扬:“主任你放心,我会好好协助君哥的!”他洋洋得意的插了一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妄想得到吕为民的一番表扬。
谁料不止没收到表扬,反而被对方瞪视一眼:“小兔崽子,就你那两下子,还是先把自己整明白吧!”李大远心虚的别开吕为民的目光,脚下渐渐往一边移动,他心说幸亏自己站的远,不然他甚至怀疑,吕为民会一脚把他踹飞。
“好了,都赶紧干活,该收患者的收患者,该查房的查房!”吕为民抬手比划个手势,示意众人散会,跟着也出了门,两排人瞬间散开各归各位。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只有许倩倩站在沈君身边,她脖颈上挂着一副听诊器,双手随意的插在大衣兜里,竖起两道上扬的眉,微笑道:“师兄,欢迎回归,一起去查房吧!”她拿起桌上的几本病历,把病历递给沈君。
“好,查房。”沈君接过病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
身后,是这样一种光景,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忙碌中穿梭着各种声音,老旧打印机吱吱的声音,敲键盘的声音和护士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这些昔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把沈君紧紧包裹,让他有一种熟悉的亲密感,也让他有种踏实的感觉,他不禁觉得,重回这里真好。
中午十二点,江天佑盯着微波炉,把饭又加热了一遍,昨晚和沈君说好了要一起吃午饭,可是沈君人迟迟没到,江天佑掏出手机,正要给沈君发微信,下一刻诊室门被推开了,沈君一阵风般的走进诊室。
“等急了吧,患者太多刚忙完。”沈君快速的把白大衣一脱,灰色圆领毛衫之下露出细长的脖颈。
“刚上班患者就这么多,沈大医生一定很受欢迎,你那个什么师妹,看你回来还不乐疯了?!”江天佑把饭端到办公桌上,又按了一下热水壶,把刚刚变凉的水重新加热。
他一把抓过沈君的肩膀,强制性的把人往椅子上一塞:“累了一上午了赶紧吃吧!”说着大喇喇的坐到沈君对面,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压住他那悸动酸涩的情绪。
饭是沈君昨晚做好的,一素一荤,沈君就着米饭吃了一口,眼睛里还含着笑意,“我不饿,你多吃一点。”说着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夹给江天佑。
江天佑瘪嘴扶住一边的额角,板着脸道:“少来,想用一条鸡腿就打发我,那怎么行!现在可好了,你和你师妹朝夕相处,有这么个疑似暗恋你的情敌,你让为夫怎么办?”他不住的将目光停在沈君脸上打转,接着从脸移到了脖颈。
突然间他的视线停住了,沈君那白皙的脖颈处,靠近喉结旁,有一颗指甲大小的红晕,那是昨晚两人亲热时留下的,就像是动物在自己领地中下的记号,江天佑看到那枚“草莓”得意的一笑。
沈君边听便继续吃,眉眼不抬:“别瞎说,她哪儿有暗恋我?倒是你,总把人家想成假想敌,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沈君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可江天佑不同。
发现对面没声音,他斜睨一眼,只见江天佑不动筷子抬着头,一脸怪笑的正盯着自己的脖子,他立刻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用手一指:“你笑什么,擦擦口水快吃饭!”沈君面露鄙夷的摇摇头。
江天佑起身,走到水壶旁拿出自己的杯子给沈君倒水,刚刚在胸膛乱窜的那股子酸涩被平息了,他瞬间觉得得意极了,把水杯轻轻放到沈君身边,似笑非笑的说:“沈医生,下次换个高领毛衣,不然你说让人看到了多不好?!”话一出口,就遭到沈君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诊室门重重的摔了一声,江天佑霍然起身,出了里屋的办公室,竟然看到了屋外站在办公桌旁的单超,他手里拿着笔记本,看到江天佑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还一声不吭?”江天佑一把揽住单超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的小声说。
此刻单超拿着笔记本的手瑟瑟发抖,心里又一阵忐忑,他上午跟诊时把笔记本落在诊室,想着中午回来取,却没想到进屋之后听到江天佑和沈君的对话。
“打扰了师兄,我就回来拿个东西!”单超吓的险些咬住舌头,被江天佑钳制住,肩膀被压制的死死的,他心说江天佑会不会灭口。
“拿东西就拿,怎么不大大方方打个招呼,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江天佑觑着他,手死死的抓住单超的手臂,且越来越紧。
“原来沈医生就是那个男狐狸精啊?!”单超不恰时宜的说了一句,说完他眼神一瞟,看到江天佑的眼睛简直要喷火,接着又说了更不合时宜的话:“之前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他紧张的干咳了一声,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自己吓的捂住嘴。
“不是,师兄,成年人走个肾不犯法,何况这男狐狸精,不,我是说沈大夫挺好的!”单超又补了一刀,他的解释成功的让江天佑把刚压下的杀人冲动又重新燃起。
江天佑气的胀红了脖子,他松开手臂,一只手捏住单超的嘴巴,另一只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臭屁超儿,你要敢说出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那些藏在我家里的宝贝碟片啊杂志啊会怎么样你懂得!”这句威胁果然起了作用,单超像捣蒜一般点着头,眼中居然迸射出一滴泪水。
“天佑,你在干嘛呢?”沈君见江天佑迟迟不回来,隔壁又发出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说着从里面走出,随后他看到了这样一幕:办公桌旁,江天佑和单超哥俩好的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冲沈君露出一个微笑。
“单超,你怎么在这儿?”沈君语气不咸不淡,瞥人的余光却发亮。
单超动了动脚,江天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单超这才反应过来,“哦,来拿东西,那什么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单超眼神乱飞,却在不经意间一眼瞥到了那枚红色的“草莓”,心中奔驰过一万头草泥马。
说着他向两人摆摆手,夹紧手中的笔记本,一溜烟的跑了。
“快去吃饭,不然菜都凉了。”沈君走到江天佑身边,冬日的暖光泼洒在他半神上,近距离观察,他明眸齿白,“下午我有个患者要在手术室切个脂肪瘤,你没事就过来看看,学习学习。”
“必须去,这就去吃!”他一手拽住沈君,拉着他一起回到办公室。
这是江天佑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进入手术室,之前几次他都是以沈君的身份,并且那几次给别人和自己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次晕倒了,一次砸了洗手间的玻璃。
他跟着沈君先去了更衣室,又一起去到洗手间刷手,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出了洗手间。
“今天这患者什么来头,明明门诊就能处理的状况,偏偏要来手术室做!”江天佑问,他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同事在附近。
小指宽的口罩带子系在沈君头上和后颈,他抬抬下巴,瞥了一眼1号手术室:“主任的关系,他家一个亲戚的孩子,手术室做当然好了,无菌环境!”沈君说着进入手术室,江天佑跟着他身后。
一个肥胖的年轻男生躺在手术台上,旁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女生,她看到沈君礼貌的说:“沈老师好,我是来进修的大夫,主任让我跟着上来学习学习。”小姑娘不多言语,说完乖巧的站在一边。
由于戴着口罩帽子,沈君认不出人,只能默许的点头说好。
小胖子躺在床上,看沈君在准备着手术器械,时不时那器械还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他一听声音就紧张,两只胖手紧紧的蜷缩在一起,两条腿直打颤,江天佑见状,故意咳了一声,沈君轻声道:“怎么了?”江天佑扬了扬下巴,递给沈君一个眼神。
“患者,别害怕,一会儿给你打麻药,很快就好。”沈君一边低头柔声安抚,一边开始给患处消毒,他的话果然有效,胖男生的腿停止了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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