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能被这样传奇的一位人物尊为帝师,路之遥的修为与之相比定然只高不低。
更令人鼓舞的是,路之遥尚未羽化,仍存于世间。虽他已多年隐世不出,人们并不知他如今实力究竟到何境界,是否能够与后神抗衡。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一定是现世之神中战力最高的存在了。
而这样厉害的神,在五十年前,曾踏足这片区域。
也就是祁颜他们现在正踩在脚下的这片土地。
“虽不知帝师为何亲临此地,但自此镇边境始,一直往东数十座山脉村镇中的人,无一不受他恩惠。”大哥继续向祁颜二人科普,解释那些不起眼的石子的重要性:
“总之,帝师一路走,一路顺手解决了无数邪修。需知那些邪修或乃修士心智不坚走火入魔,或为一开始便踏上了歪门邪道的邪恶修士,他们常常侵扰这一片区域的普通修士和平民,大家闻之色变,不堪其扰。”
“帝师一路走一路清理,还为此绕了路,专程去捣毁了邪修的大本营,从此这片区域的人族才真正可以安居乐业。最关键的是,帝师大人一点架子都没有,百姓们沿途请他喝的茶他也喝,请他吃的饭他也吃,他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完全不一样。”
大哥说着说着,不由自主露出神往的表情。
婴垣在一旁听着,很快捕捉到了重点:“所以,当年他饮过的茶具,坐过的桌椅,乃至于沿途踩过的小石子,都被人拿来贩卖?”
祁颜也抓到了重点,只不过他抓到的重点令大哥听了吐血:“你说自此镇边境始,一直往东数十座山脉村镇,帝师都曾踏足。那么意思就是,他独独走到古水镇边境就停下了?”
大哥抽了抽嘴角,强忍住抽祁颜那张俊脸一巴掌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对,他走到本镇边境就停下了。咱也不知道帝师为什么独独走到这里就停下,但是,他曾在离开之前给本镇布了一道禁制。”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变得自豪起来:“那可是帝师路之遥亲自布下的护镇禁制呀,这道禁制可为本镇聚拢四散的灵气,还可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侵扰古水镇。”
怪不得,这样一个不依附于任何一国的偏远小镇能够如此繁荣,原来不单单因为绿蚁守护着此处,还因为连那活在传说中的帝师路之遥也曾为此地布下守护禁制。
可是,为什么呢?
绿蚁的守护乃三百年前庆安公主为此地留下的遗泽,帝师路之遥又为何要为此镇布下禁制呢。
祁颜二人心中甚疑,但估摸眼前的大哥怕是也说不出个缘由来的,便没有开口询问。
大哥此刻满面红光,显然还沉浸在自豪当中。
这也难怪,绿蚁倘若当真摸到了化神境的门槛,只差一个机缘便可化神,那么天上地下她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可以说排得进当今修士的巅峰战力。路之遥就更不必说了,他的实力早已不需要任何人去认可。
如此寻常的一个小镇,居然得到两位如此厉害的大人物庇护。最关键的是,小镇的两位守护神并未羽化,都还存活于世。
当真令人咋舌。
大哥在无法自拔的情绪里沉浸了好一会儿,再开口说的话不禁令人动容:“所以嘛,我们大家都是很感念帝师大人的。但是帝师曾经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为他立庙,也不许任何人拜他。我们只好去买些他曾经触碰过的物件儿,放在家里供奉,以表我们的感激之意。”
“原来如此。”祁颜点了点头,向那大哥道了声谢,塞给他一些银两。
大哥倒也没有推辞,干干脆脆收了银两,向祁颜二人抱拳告辞,然后转过身脚踩风火轮般飞速离开了。
婴垣望着他的背影,捂嘴笑出声来,“他肯定是去另一条街抢小石子儿去了。”
祁颜也同她一起笑,行走在这人间烟火中,目睹着小镇的安宁,他感到十足的安心。
其实如今的世道并不太平。
自从上一任天君羽化之后,九重天宫的现世之神们便好像陷入了一种内斗的怪圈中。他们似乎并不在意修为的突破,更不在意四海八荒各族的死活。他们最在意的,是谁能够坐上天君之位。
可天君之位恰恰意味着责任,得天君之名,便要行天君之职,如上一任天君那般为各族生灵谋福祉,庇佑天下众生。
因此,天君之位有能力者居之,心怀天下者居之,还有什么可抢的呢?
况且,在祁颜等人的认知当中,坐在天君的位子上,便要劳心劳力以天下为己任,这实在算不得是个美差。为什么一群人为了争这个苦差事,要打得头破血流呢?
以祁颜和婴垣那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眼光来看,他们实在是不能理解的。
然则天上的神仙打架,地上的凡人遭殃,一同遭殃的还有那些修为低下的小妖精怪。
近几十年不知是什么缘故,四海八荒都不得平静。南至招摇之山,时不时便有地龙翻身,西方昆仑之境,西王母已避世千年,最可怖的还是东部大荒,时常有瘴气弥漫。
按理说大荒之地是不会出现瘴气的,可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瘴气已经扎根在了大荒,赶不走驱不散,并且愈演愈烈,大有弥漫整个大荒之意。
好在那些瘴气无毒,只是如黑雾一般笼罩在大荒子民的上空,黑压压地俯瞰着那片土地。令人心中不安,却也只能与之共存。
天灾频发,**也不能免。
因九重天上的仙神们斗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凡间之事,凡俗事务大多一股脑儿扔给了山神。每位山神手中都有一道天君法旨,因此,他们实际掌管着所辖区域生灵的生杀大权。
若碰上那些不怎么管事的山神还算好的,那些无法踏上修行之路的凡夫和修为低下的精怪们只会受到邪修和凶兽的戕害。若碰上个如羭次山神那般强取豪夺的,对于人族来说,那便是雪上加霜,生路无门了。
若说这些天灾**令人生存艰难,但尚且还有生的希望,那么彻底令所有人陷入失去希望的恐慌当中的,便是四海八荒日渐稀薄的灵气。
无论以何种方式修行,哪怕是那最令人所不耻的邪修,在修炼时都需要灵气。
也就是所谓的炼气入体。
没了灵气,山间精怪也好,人族子弟也罢,哪怕是那些高居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无法继续修炼。人们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没有灵气供人修炼,该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
因此,现如今的人大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只管生时快活,不论死后洪水滔天。
于是强者占据修炼资源,弱者依附于强者听天由命,最终强的愈强,弱的愈弱。四海八荒恃强凌弱之事永不能绝。
也正因如此,此时行于繁华烟火之中的祁颜和婴垣,内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幸福感。
走着走着,突然间人群骚动起来,人人都面露喜色,努力地往前面挤。
这条街的尽头便是绿蚁庙,此时人山人海,尤以绿蚁庙周围的人群最为密集。看此情形,应当是他们口中的那位绿蚁大人亲临了。
祁颜用胳膊环住婴垣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可惜人群实在太挤,二人努力了一番发现实在没办法继续前进,只好用神识穿过人群,望向街道尽头的绿蚁庙。
却未想到,绿蚁庙大门紧闭,甚至连门前的烛盏都未点燃。
以神识穿过大门,忽见数不清的桃花瓣扑面而来。那绿蚁庙里,竟种了满院的桃花。
落英缤纷间,隐约可见一道绿色身影坐于树下,背对着大门,正在独自饮酒。
想必那就是绿蚁了,她果然亲临此地。
神识想要再往前探一探,却发现只能停留在门口,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了。目之所及,皆为朦胧一片。
“这应当也是一种禁制,防人以意识窥探。”祁颜向婴垣解释。
婴垣点点头,将神识收回,“看起来她想要独自祭奠公主,不欲被人打扰。”顿了顿,她有所感怀地道:“虽然只看得到背影,但我感觉她很悲伤。”
那是婴垣从来未曾亲身感受过的悲伤。
神识之海是可以互相影响的,绿蚁的悲伤弥漫在整片桃花林中,几欲凝为实质,婴垣自然会感同身受。便连一向玩世不恭的祁颜都凝了神色,垂了眉眼,静默了半晌,才有些潸然地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行至古水镇百姓口中的公主冢时,祁颜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她当时或许感到害怕,但一定不曾求饶。”似乎是叹了口气,他轻轻地道:“她那样的性子。”
婴垣闻言顿住步子,转首望着他。
她知道,他这是行至此处,突然想起了酒楼小二的那一句问话。不知公主在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追兵时,是否可曾恐惧?可曾求饶?
虽与庆安公主生活的时代隔了三百载光阴,但她的想法与祁颜一般无二。她同样相信,那位公主或许曾经感到害怕,但一定不曾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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