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大言合虚神与帝骁,也将青鸾淹没其中。
在理智彻底被恨意燃烧成灰烬之前,一道朦胧的星光自她身边缓缓浮现,将她温柔地包裹进了微弱的光芒里。
那光芒虽然微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显得那样渺小,却是牢牢护住了她,如一捧雪浇灭了她心中燃烧着的恨意,还给她一片清明。
原本躁动无比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的意识就此陷入沉睡。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书舍里,想来应是大雪时节,她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不远处还放着一盆燃得正旺的火炉。
揉揉眼睛,她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趴在一个小桌上睡觉,桌子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的主人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见到青鸾醒来,他停下拈着黑子的手,抬眼望向她:“小九,你醒了。”
将手中黑子落下,他噙着一抹笑意道:“醒了就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窗外的夜色太浓,而屋内的灯光太暗,青鸾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庞,只觉得他的容颜模糊却又好看。
她似乎不认得他,但又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无比熟悉的气息,今日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她仿佛已经这样抬首注视了他千万年。
她下意识闭上了嘴,想要与他多待片刻,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出真实身份。
她并不是他口中的什么小九。
感受到面前之人的沉默,他落了一子,将手放回棋奁,然后再次抬眼注视着她。
只看了这么一眼,他似乎就看出了她的身份,随后他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唇角笑意更浓:“原来不是小九,是青鸾啊。”他紧接着道:“青鸾,你也该回去了,你已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快离开吧。”
青鸾大吃一惊,直起身子,双手扶住桌沿:“你是谁?”
心脏怦怦地跳动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已经找了眼前这个人许久,此刻她终于见到了他,却是在另一个时空,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无法告诉你我是谁。”他长久地注视着她,好似在以目光安抚着她急切的心情,语气里尽是温柔:“但我可以告诉你,小九是你,青鸾也是你,你并不是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与我对话。”
青鸾呆呆地张了张嘴。
他好像能洞穿她的一切想法。
他的声音与木炭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令人闻来莫名安心:“抱歉,真实之眼十万年才能使用一次,机会有限,我只能跨越时空来见小九。”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又仿佛能够理解他的这一番解释,意识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恍惚,她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时空,回到没有他的世界去了。
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样貌,却依旧不能做到,只能隐约瞧出他是一头银发。
仿佛散发着朦胧星光,像银河一样好看的头发。
“青鸾,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与那片时空一起在她的周遭消散,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记得他唇畔的笑意,还有与他共处过的那一角书舍。
屋内一豆灯光缭绕。
窗外大雪压断松枝。
再次醒来时,她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处的时空。
辽阔而且寂寞的四海八荒。
心中的杀意已被浇灭,便连那一腔愤懑也已被人温柔抚平,黑色的火焰缓缓自她指尖熄灭,吞噬了整片山脉的黑暗也逐渐散去。
青鸾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疲惫至极地从空中落下。
帝骁刚从令人窒息的黑暗当中脱身,便见到青鸾如同一只折翼的鸟儿那般跌下,于是连忙飞身接住她。
垂首望着怀里血色斑驳的人,他竟然不可遏制地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心疼。
自化形那一日起她便随他住在青要山中,他将她养得那样好,可如今她却伤成这样,气息奄奄地蜷缩在他怀里,好像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永远停止呼吸。
他赶来的时候她已发了狂,身上的伤全都是之前与大言合虚神交手时留下的。
大言合虚神刚从死亡的边缘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帝骁正抱着伤痕累累的青鸾对自己怒目而视,顿时气极反笑道:“你明知我正以归魂树养着阿媱神魄,又在追寻子玉意图唤她醒来,为了从我这里得到阿媱的下落,你才纵着这小丫头到小华山来,企图引我出现。你比我更早知道她的那颗心脏可以助阿媱复活,恐怕也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吧?想要利用她引我现身的人是你,从一开始便打算剜她心脏的人也是你,既然如此,现在又做出这样一副心疼的样子给谁看?”
帝骁并不打算回应他这一番挖苦,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道出自己此行来意:“将阿媱还给我,我饶你不死。”
“她就在合虚,你想见她,自己去合虚便是。”大言合虚神依旧冷冷地笑着,望向帝骁的目光中带有些挑衅之意。
众人皆知合虚乃先神所居之地,周遭不仅灵气充沛,而且蕴含着许多后人难以参透的玄机,只有拥有先神血脉之人可以随意出入,其余的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难以踏进一步。
这便是当年太华之战后大言合虚神携帝媱逃回合虚,九重天宫也只能听之任之,无法继续追杀的原因。
大言合虚神今日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明知帝骁无法进入合虚,故意激怒他而已。
帝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只以归魂树养着她的神魄,可有法子保持她的身躯不腐?当然,你此时尽可以用自己的神力护持她的躯体,但这个法子又能坚持多久?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大言合虚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我皆知能护持阿媱身躯万载不腐的只有藏在东海神君陌离处的上古神棺,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去取。”
“你竟能为阿媱做到这种地步?”帝骁眯了眯眼,语气意味深长:“为了她,你愿意再回东海神宫?”
大言合虚神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也不知是在嘲讽帝骁,还是在嘲讽他自己:“从前我也不信,我竟可以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不过看到至今也不清楚自己真实心意的你,我突然又觉得比起你我还是好上许多。”
帝骁皱了皱眉:“什么真实心意?”
大言合虚神懒懒地抬起手,指了指他怀中的青鸾:“除非你把她交给我,否则我不会让你再见到阿媱。但我也知道,若非我将阿媱带来,你绝不会将这丫头给我。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你与其在这里同我对峙,还不如赶紧带她回去疗伤。”
最后,他似笑非笑道:“再耽搁下去,她的小命怕是不保了。”
帝骁垂首望了一眼青鸾,见她脸色愈发惨白,也知不能继续耽误下去,思索了一瞬,他转变了让大言合虚神立马交出帝媱的强硬态度,而是提出一个条件:“既然都是为了复活阿媱,那便各退一步。谁能得到藏于东海的上古神棺,阿媱就交给谁。”
“我不同意。”大言合虚神拒绝得很干脆:“阿媱不是一个物件,岂能容你我二人三言两语决定她的去留。当初离开九重天宫同我回到归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我的底线,在这件事情上无所谓各退一步。”
帝骁自觉一再退让,此刻已是忍无可忍,但若此时与大言合虚神交手,他们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况且青鸾遭受重创性命垂危,他的确应该尽快带她回去疗伤,不能在这个时候同他缠斗。
“你竟如此顽固,若当真一心为了阿媱,就该知道怎样做才是真的对她好。”思虑一番后,他撂下这么一句话,抱着青鸾离开,匆匆往青要山的方向去。
大言合虚神立在原地,直到帝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当中,他才不再强撑,咳嗽几声呕出一口血来。
抬手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
这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带着青鸾回到青要宫中后,帝骁立即闭关给她疗伤,为她重塑经脉、重续断骨。
大言合虚神与青鸾交手时,显然每一招都是朝着要害去的,她实在伤得太重了。
帝骁闭关了三日,这三日里她无数次在鬼门关外徘徊,都被他以消耗神力为代价拉了回来。
待到出关之时,青鸾已然性命无虞,他抱着青鸾回到寝殿,脸色却是比她还白。
这三日闭关期间都是帝骁的近侍怀沙在一旁为他们护法,此刻见到帝骁这般模样,怀沙忍不住道:“其实您不必亲自为她疗伤,有属下们就够了。这三日您消耗了太多神力,修为大损……”
帝骁摆了摆手,示意怀沙不必多言。
他静静地注视着躺在床上仍旧虚弱无比的青鸾,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侧首对怀沙道:“今天是我探视母亲的日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怀沙立即道:“尺素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动身。”
帝骁点了点头,走出寝殿,抬首望一眼藏在云端的九重天宫,隐于袖间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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