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千歌,除了因为与千歌同闯地宫的交情,更因为她意识到东海神君刻意隐瞒的那些事情,一定也与陌浅有着很深的关联。
催动心火替他压制癔症,在这个过程中以精神力窥探他脑海中的记忆,不失为她探知东海秘事的一个方法。
青鸾与千歌抵达陌浅住处的时候,他还在沉睡中没有醒来。
见到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陌浅,千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着眉头把心悬了起来。
“他最近总是这样,一睡便是好几日都不醒来,醒来之后便会发病,症状比从前更严重。”
千歌行至榻前,弯腰抚上陌浅的脸。
她很担心他,可她救不了他。
“东海神君不是一直都在救治陌浅吗?”青鸾也上前两步,垂首注视着陌浅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甚至他还给海上仙宫布下了禁制,专门闭关为陌浅治疗,竟也没有用么?”
千歌听她提到东海神君,又一次露出愤懑的表情:“虽然不知道陌离为什么给这里布下禁制,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为了阿浅,甚至我怀疑阿浅如今变成这样就是被他害的!”
青鸾听到这里心头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怀疑?陌浅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么,不至于这样害他吧?”
“正因为阿浅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才这么生气。”千歌如今已经完全信任青鸾,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阿浅跟我说过,他从小和他的娘亲一起被关在海底牢中,就是我们昨晚去到的那个地方,那些生了锈的锁链以前就是用来锁他和他的娘亲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后来他被陌离接到了宫中,他的娘亲却依然被困在那个牢里。可是我在无意中用心火开启结界进入那个牢里时,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自那之后阿浅便偶尔精神恍惚,他时常与陌离发生争吵,每次争执过后陌离便会把他关起来,好几个月都不让他出门。”
千歌越说越愤怒。
“阿浅一直想知道他母亲的下落,可他无法离开这里,既不知道当初陌离为何要将他们母子关在海底,也不知道如今他又为何将他放了出来,更不知道他的母亲此刻正在何处。”
“许是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他后来时常做梦,总梦见有人要杀他。”
“起初他还只是在梦里这么觉得,可是后来他开始出现癔症,即便在现实当中也总觉得有人想要暗害他。从此他的精神便时好时坏,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成天生活在恐惧当中。”
“至于陌离所谓的闭关救治……”
千歌已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相信他会突然对阿浅变了态度,更不相信他愿意亲自为阿浅治疗。”
“每一次施法为阿浅治疗过后,阿浅便会像现在这样陷入沉睡,醒来时便更加疯魔。所以陌离闭关根本不是在救治阿浅,他根本就是要害阿浅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千歌对陌离的这一番控诉倒是令青鸾知晓了不少内情。
看来这对父子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隐藏在东海的秘密比她想的更加错综复杂。
“你平时是如何用心火为他压制癔症的?”青鸾催动心火靠近躺在床上的陌浅:“癔症之人发病时大多神思紊乱,你是用心火帮他压制住躁动,再替他稳住错乱的记忆么?”
千歌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你的心火更为强势,效果一定更好。虽然做不到彻底根治他的癔症,但至少能让他神思清明一段时日。”
“好,那我试试。”
青鸾不再多言,抬起右手点燃心火,两指并拢抚在陌浅额间。
千歌则在一旁为她护法。
心火作为桥梁连接着青鸾与陌浅二人。
便如方才在地宫中千歌为青鸾分担痛苦那般,此刻青鸾也以心火作桥分担着陌浅的痛苦。
与此同时两人的精神力相互交织,青鸾闭上眼睛,在稳住陌浅紊乱神思的同时,释放出自己的精神游丝,缓缓游曳进了他的精神世界。
精神游丝掠过了陌浅脑海中那些残损的记忆碎片,直奔他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而去。
所有人最隐秘最不堪的过往都储藏在潜意识的黑洞中,无一例外。
青鸾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一段隐秘往事。
在陌浅的意识深处,尘封着他幼时最黑暗的记忆。
海底牢狱中,巨大的锁链捆绑着母亲的四肢,而他瑟缩在她的身旁,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抹去嘴角的鲜血。
她正在生产。
生产带来的疼痛让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和嘴唇,她浑身都是血,独自在锁链的束缚中诞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谁?
借助精神游丝遥望着这一段不堪记忆的青鸾忍不住眯了眯眼。
陌浅竟还有一个在海底牢狱中出生的弟弟。
这令青鸾感到一阵恶寒。
显然那个被锁链束缚了四肢的女子就是陌离消失已久的妻子,也不知她是在怀有身孕的时候被他关进了这座牢狱,还是在被关进牢狱之后才被迫怀孕产子。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令人作呕。
青鸾皱着眉头继续控制着精神游丝。
陌浅患有癔症,因而他所有的记忆都是混乱的,包括被他深藏在潜意识中的这一段回忆。
好在青鸾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足以支持那些分散出来的精神游丝按照正确的时间线找到残缺的下一段记忆。
她看到陌浅与他的弟弟就这样在海底牢狱中长大。
他们的母亲始终都很虚弱,她似乎是被施加了什么咒术,亦或是被什么神器所困,导致她无法催动自己的力量。
青鸾感受到了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后神气息。
这个女子很强大,若仅仅只有那些捆绑在她身上的锁链,这座牢狱根本困不住她。
她被一股更为强大的神秘力量压制住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似乎也没有放弃自救,每天都会咬破自己的手指,以指尖血在地上涂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痕迹。
地上的血迹会在她停止涂写之时变为透明,因而无人发现她正在日复一日地布置着一座庞大的法阵。
青鸾之所以看得出来她是在布阵,乃因帝宣便是九重天上最擅长布阵的高手。
这世上的法阵有许多,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可以杀人,而有的可以救人。
从前她总会在一旁看着帝宣布阵。
他的指尖流淌着细碎的光芒,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的指挥下排列组合,以极快的速度变幻着,在阵法完成的那一瞬原本微弱的光芒会燃烧成燎原之火。
帝宣最为擅长的是守护之阵。
法阵之中火焰所过之处一片生机盎然,他的法阵拥有唤醒万物生机的能力。
幼时的青鸾时常有心口疼的毛病,帝骁曾说那是因为她心脏的力量太过强大,幼小的她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那时青鸾便喜欢往帝宣的法阵中跑。
法阵中的生机似乎能够缓解她心脏处的不适,小小的她蜷缩在巨大的法阵里,觉得温暖又安全。
“你为什么不像帝骁一样修炼剑道呢?”她曾经问过帝宣:“法阵之术很好,可是布阵需要时间,若真到了战场上,总需要依赖别人为你掩护。并且这些法阵看起来也没有剑术那般凌厉。”
她看过帝骁练剑,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帝骁的剑术便是出了名的凌厉,他仿佛不会折中之道,每一剑都抱着当即斩杀对方的决心。
狠戾,绝决,令人望而生畏的剑道。
帝骁曾经讲过,只有这样的剑术才能守护住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是那天帝宣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你此刻所在的是生灭之阵,此时吾心所向为生,它便是一道生之阵,能够为阵法中的众生带来生机。但若我变了心中所想,它便会成为死阵,剥夺阵法中所有活物的生命。”
“旁人以为我只擅长守护之阵,其实是对阵法的一种误解。阵法的意义到底在于杀戮还是守护,全在于布阵之人那一刻的心之所想。”
帝宣温声细语地将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却吓得青鸾立马从阵法中飞奔出来,逃到帝宣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后怕地注视着他。
帝宣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但我的心之所想从来都是守护,固然有时杀戮也是为了守护,但那只是一种不得已的手段而已。因此我所布下的阵从来都是守护之阵,鸾儿,若有朝一日我也为了守护而不得不布下杀戮之阵,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
“杀戮有时会令人上瘾,令人忘记自己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守护。”
青鸾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眼前那个女子以指尖血涂抹的阵法逐渐成形,与她记忆中曾经见到帝宣布下过的阵法重叠在一起。
那是一个以自己的血肉灵魂为祭才能完成的转移阵法。
看到这里青鸾不难猜出女子的用意。
她想要利用这个庞大的转移阵法,将她的孩子从不见天日的海底牢狱中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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