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洛翎就算是正式加入了宣传部的大家庭。
在正式的“自我介绍”和“工作介绍”之后,几个人正襟危坐开始了工作第一项议程。
“聊天”。
“哎,听说安卡学院又出了一个跳级的,上一个我记得还是文玖。”苏漾低头搅着自己的花茶,忽然话锋一转:
“诶,洛翎,你是不是也刚应届毕业?”
洛翎点头。
苏漾坐直身子:“哇,那你是不是认识文玖呐?”
“……”
洛翎轻吁了口气,然后轻声道,“认识的。”
“她人怎么样?”这次问话的是愿。
洛翎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优秀,干练,天赋异禀。”
天知道这段对话她被迫练习了多少遍。
“那你为什么来宣传部啊?”千棠好似开玩笑地问她,“还不如去抱文玖的大腿呢,听说她非常受高层看好。”
洛翎稍稍迟疑了一下,说自己其实和文玖不熟,然后把选修了文学的经过简短讲述了一遍。
说实在的,她本以为他们不会懂的。她早就习惯了。
但千棠笑着对她说,我们都一样。
“四等公民没办法上学,但是我母亲有一位故交,她是一位诗人。”千棠说,“她教我读书,也教我作诗——我知道,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所以当我满了十四周岁,进入生育期后,她想帮我逃离,也因此去世。”
洛翎望着她淡笑的眼,听见她的声音:“‘我们原都来自死亡’。”
“——‘旅人,那是我的来处’。”
洛翎轻声念了出来。
“你知道?”千棠微讶。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洛翎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娓》,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之一。”
千棠笑了:“是我写的。谢谢你,洛翎。”
洛翎感到一阵窒息:“为什么……”
“因为四等公民没有著作权。”千棠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温和地解释道,“‘人类生而三六九等’,这很正常,洛翎。”
不知什么时候,洛翎身边已经围坐了一圈人。她不知道是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想说,不对,该被安抚的是千棠,不是她。
可她又想到了千棠淡淡的笑。
就像柔弱却不羁的草。
“我可能和你更像,洛翎——你是想听听我的故事,还是一段狗血的高等公民出逃史?”
问话的是浅杏色长发的苏漾。洛翎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于是一群人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苏漾说,她的基因优良,所以十岁就被筛选为了二等公民——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等级,更意味着特权。
“作为二等公民,我们的竞争压力稍小,所以有些人——比如我,被允许做一些‘没用的事情’。”
“比如写作。”
苏漾闭起眼睛,描述道,“当我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浪漫的表达时,我就像是在雪原中找到了一朵玫瑰。”
“那是一种,连最简洁的第二定律表达式都没有的美感。”
然后,就和每一个故事的结局一样,她耽溺于此,无路可撤。
……
洛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幸运。
毕竟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几个相似的自己,何其容易。
……
几天后,洛翎搬到了这里。
“我懂,我懂。”苏漾笑眯眯地帮她搬着东西,“不是说政府分配的公寓不好,而是总少了点什么东西,对吗?”
“对啊,”洛翎承认道,“我喜欢这里。”
“那我猜你也不喜欢一个人待着。”苏漾做了个总结。
“……”
“唉,看到你时我总在想,‘她一定想用她那凄美的眼神告诉我什么,可是上帝呀,我看不懂!’”苏漾俏皮一笑,“——眼睛,眼睛,快和我说话呀。”
洛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千棠在一旁看着,举起手给苏漾比了个拇指。
只有愿一边抱着一摞文件走过来,一边幽怨地说道:“苏漾,洛翎不说话就叫‘凄美的眼睛’,为什么我就是目光呆滞?”
“谁说你目光呆滞了,你那样叫‘清澈的愚蠢’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漾一边猛拍大腿一边狂笑。
愿:“……”
“行,你有天赋,你清高。”她把文件一摔,自暴自弃般地走了,“我特么去写破烂宣传标语了。”
“她不要紧吧。”洛翎小声问千棠。
“没事,”千棠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她摇摇头,“玩笑而已。”
洛翎欲言又止,望着愿消失在纯白色门框后。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愿说“你有天赋”的时候……不像在开玩笑。
“你们都闲的没事干?”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一个洛翎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声音。
她非常吃惊地看着沈倦:“你不是……”
“我那天刚好路过。”沈倦看着她,淡淡道,“叫洛翎对吧,我看了你的卷宗,不用解释。”
洛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点了点头。
“沈倦,我看你真的不想活了——昨天晚上那个新闻怎么回事?嗯?”苏漾质问他。
沈倦平静道:“那是我的私事。”
“在我们宣传部,没有你的‘私事’,沈倦主任。”千棠似笑非笑,“倘若你死了,我们会连坐的——请原谅,我不想死那么早。”
沈倦一时哑口无言。
至少洛翎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有人对我的底稿动了手脚。”
可能是质问太猛烈,沈倦轻顿了一下:“我没办法现编那些无稽之谈,你们知道的。”
苏漾蹙眉:“谁干的?”
“chen。”
苏漾和千棠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是因为你上次在主席面前……的那件事吗?”千棠着重省略了其中一部分。
“不一定。”苏漾双手抱胸,“我猜还是庆典——虽然你上次把人家的……抖落的清清楚楚,但他也不至于针对你到现在——除非。”
沈倦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虽然这三个人像打哑谜,但洛翎还是猜出了几分。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沈倦,你能见到主席?”
沈倦:“我研究社会心理学,完全没有就业机会。她发现了我,把我安排到这里当主任。必要的时候替她上上新闻。”
“不管外面什么观点,明主席的确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千棠道。
“至少她维持了文学的火种不死。”苏漾也赞同,“即使只是余烬。”
……
……
“余……烬?”
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伏在案前,读出另一个人的笔尖落墨。
“可是你还没有写完,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她问。
“因为不会写完了。”
坐在书案边的女人垂下明艳的眉眼,说了一句叫少女感到费解的话。
“我不明白……老师,你总叫我这样不明白。”少女的语气有些责备的意思。
女人闻言轻叹一声。
“读读看,洛翎。”
少女垂眸,雪白的纸张墨迹深浅,如同优美的旋律在雪原中舞蹈——
“我要变作一片羽毛,
梦见暴雨落下,
看它流浪
却偏偏为我抵达。
梦见人心予我
虔诚的篆刻 他们会记得
俯身叩首时的炙热。
失落的雪原与盛夏啊,
是否记得那个仓皇的悲夜,
我曾问你们——
‘无声算不算回答?’”
“我要变作一片羽毛,梦见暴雨落下,看它流浪 却偏偏为我抵达”改编自《神引》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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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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