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下来的一瞬间,黑衣男子的心情难以言喻。
可在见到少年短暂的惊愕后,笑吟吟地对他说“谢谢影卫哥哥”,又觉得能不断挖掘出对方的崭新面倒也有趣。
虽然还是对堂堂太尉公子总爱使唤影卫做与本职毫无相关的事感到不解,但已经无意再深究了。
方才他只是在思考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郁安派其他人去蹲守时,姿态也是温软顺从的吗?或者是一副趾高气昂的纨绔做派?
还没思考出结果,他就答应了少年的请求。
就当是,维护对方在其他下属面前的颜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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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了“你为什么总找我”这种致命题后,郁安喊“哥哥”喊得更没压力了。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影卫哥哥真的很善良!”
被亲热叫着的影卫哥哥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圈套。
敛眸沉思不出结果,索性不去想。
笑了一会,郁安道:“那么,这事就由影卫哥哥命人去办!相信你的人会比我的人办得更好!”
是全然交付的信任语气。
……
在月底的某日,萧玮舟那边有了动静。
派去的人传来消息,黑衣影卫敲了敲郁安小楼的窗户,在对方开窗后把事情干脆地告予对方。
于是郁安立即动身,去了郁宁的别院把姐姐带上。
郁宁对此感到困惑,不明白郁安为什么拒绝光明正大的约谈,却故意制造偶遇。
可是弟弟一句“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捕捉到那人真实的情况”,把她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郁宁于是闭上嘴,换上了弟弟选择的简素衣裙,簪花都没戴多少。
饶是如此,瞧着还是清丽至极。
郁安叹息,又为姐姐取出幕篱戴上,这才放心地把人带出了府。
还未入夜,金春阁的姑娘们就躁动起来。
申时刚过,就接连来了两位出手阔绰又长得极好的官人,一位是相熟的萧官人,另一位是带着人的生面孔。
阁中的姑娘梳洗上妆完毕就在廊道里张望着,等待妈妈叫到自己的名号,而洒扫的小厮各自忙碌,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好准备。
先到的郁安选的是萧玮舟常订的那间上房,和隔壁的一间。
见老鸨面露难色,他亮出身份塞了点银子,又拿出“若是他来,可共处一间,都是男子又有何惧”等说辞,还是成功订下。
郁宁被安置在隔壁。
郁安为姐姐取下了幕篱,又叫人奉上茶水糕点,叮嘱她莫要现身,只隔墙听着便是。
到底是古时,房子隔音不好。金春阁的房间根本隔不住笙歌和话音。
郁宁从没来过这类地方,又被方才的老鸨用奇怪的眼神瞥过,不免局促。
完全没有闲逛的意思,她点头道:“好,进到玮郎,安儿你……切莫冲动。”
郁安把已经准备好的拳头藏在衣袖里,表情良善:“好。”
回到天子一号房,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有边上立着三个抱琵琶的美人。
见郁安进来,妆容艳丽的三人一齐福了福身。
其中一个美人软着嗓子问:“小郎君,要听什么曲?”
郁安斟了一杯酒躺到一旁的软榻上,“你们随意,要清新些的。”
太浓艳的,郁宁听着也难受。
那美人勾唇一笑,娇声应是。
几人坐下开始拨动琴弦,清新明丽的曲调流淌而出。
郁安背靠小榻,右腿散漫的搭在榻边,眼神沉醉像是在沉迷享乐、专心听曲。
手中小杯的酒水却一口未动。
不多时,萧玮舟也来了。
老鸨紧张尴尬的解释说不知他来,上房已订出去了,萧玮舟眉头一皱,片刻又放松下去。
他态度温和地问订房的是谁,那老鸨不好明说,只好把郁安先前给出的说辞都抖了出来。
听见对方不介意共用一间时,萧玮舟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有趣。”
他招了几个熟识的乐姬,几人一起上了楼。
房门打开,入眼的是一展山水屏风,模糊的看见榻上的人影。
萧玮舟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榻上是一位极年轻的漂亮公子,听见乐声停了不由睁开了半阖的眼睛。
视线落在萧玮舟身上,漂亮公子问:“你谁?”
萧玮舟暗自观察了对方的衣装气度,猜测这可能哪家大户人家里翻墙出门的少爷。
他莫名觉得对方的面容有些眼熟,但印象里的傲慢纨绔有没有一个有这样出色长相的。
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萧玮舟见漂亮公子神色已有不耐,不由道:“占了在下的房间,公子还不知我是谁么?”
“哦——”漂亮公子把酒杯放在案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萧大官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并不觉得对方真的听说过自己,萧玮舟自我介绍道:“在下姓萧名玮舟,字陆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承让承让,叫我余二就行。”
了解到的朝中重臣没有姓余的,看那纨绔公子真诚的样子又不像说谎,只能猜测对方确实出身世袭的小官之家。
于是萧玮舟稍稍放下戒心,爽朗一笑:“原来是余兄,失敬失敬。”
从萧玮舟露面起,郁安就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身量足够,衣着倒也光鲜,像是无论在哪都会招蜂引蝶。
让人傻站着说了半天,郁安消解了千分之一的气。
后仰着靠实软榻,他让小厮备坐,下巴一抬道:“萧官人客气了,快快坐下歇息一二。”
视线移到萧玮舟身后几个抱着乐器的女子身上,郁安展颜道:“后面的几位姐姐也辛苦啦,快坐快坐。”
隔壁的声音闷闷传来。
郁宁没太关注萧玮舟说了什么,只是从没听过弟弟如此吊儿郎当的说话语调,不禁蹙眉,也不知对方是从何学来的。
虽然明白都是在演戏,她还是决心回家之后要好好敲打一番幼弟。
对姐姐的想法一无所知,郁安还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纨绔。
在萧玮舟同意共赏歌舞后,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坐着。
乐姬们也纷纷落座,巧笑嫣然地拨弄曲弦。
原本清新脱俗的乐声被艳丽浮躁的曲调取代,听得人心绪起伏。
郁安慢慢做出沉醉的模样,不似作伪地在享受。
萧玮舟看了他很多次,确认对方是表里如一的耽于享乐,心中戒备又松下些许。
两人品着美酒欣赏乐曲,都没再开口。
又是一曲终了,郁安眯着眼睛感叹道:“美酒入喉,美人相伴,得此仙乐,人生无憾!”
萧玮舟端着酒杯笑道:“此言差矣,人生乐事何其之多,余兄怎么听几首曲子就心满意足了?”
乐姬们也娇笑出声,不再看这位言语稚嫩的小郎君,继续奏乐。
郁安摇摇头,屋内窗扇未开,暖炉熏得如玉的面颊染上醉态的薄粉。
“萧官人有所不知,”他苦恼道,“我爹不许我出来厮混,每日只逼着我读书。能喝酒逛楼、听曲赏乐已经是很难得了。实在是翻墙太难……”
说都最后话音一顿,郁安自觉失言地捂住嘴,露出更加苦恼的神色。
萧玮舟的笑容也仿佛出自真心:“原来余兄过得如此不如意,看来官家的身份有时候也是束缚。”
郁安叹气,又眼神微亮地看向萧玮舟,“听萧官人的意思,你并非出自官家?原来也有人从未一举一动受人制约么?这是何等的美事!”
浮沉的乐声里,萧玮舟的表情不变,“也不能如此说,我家落魄些,自然管教不严。我自幼也不服管,总爱天南地北的乱跑,虽没学过多少诗书,倒也会了些其他东西。”
“萧官人见多识广,余某佩服!”
萧玮舟笑着回掉了那句不走心的夸赞:“言重了。”
郁安也在笑。
漫不经心地喝了几口酒,他又状似不经意般开口:“既然萧官人爱好游历,可否和余某说说见闻?除了听曲看舞,人生还有何种美事?”
“譬如赏花看月、西湖泛舟、沙洲看鼓……”
“诶诶,也对!”郁安高兴地应着,眼中充满向往。
俨然是个足不出户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
见萧玮舟对他的崇拜很受用,郁安眼睛一弯:“但我有一疑虑,不知当不当问?”
萧玮舟和气道:“但问无妨。”
“萧官人看着不像已经娶妻的人。这些年你行过南北,又长得一表人才,难道就没有适龄小姐芳心暗许、大胆示爱?”
漫长的虚与委蛇后,终于到了重点。
郁安眉眼带笑,像是在单纯好奇,可却全身心都在留意对方的状态。
不放过那人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萧玮舟正在品酒,闻言杯中酒一口饮尽,勾唇道:“若我说没有,余兄会信么?”
郁安:“自然不信。”
“既然不信为何还有此一问?”
话题到这里本该结束,但萧玮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我无意沉溺女色,平生所愿不过赏尽山河。若是遇到能知我懂我之人,也能为她改易志向,只求与所爱共度此生。”
这段告白像是由衷而发,说得深情至极。
但郁安已经看清了那双多情眼眸里的薄凉。
对方明明在说真挚愿望,表情却很平淡,甚至隐隐带着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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